关于朝云之死,《冷斋夜话》等很多书中都提到一段:东坡有首名做 《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边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门外汉,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说东坡在惠州时曾让朝云歌此词,朝云歌喉未啭,却泪满衣襟,苏轼问其故,朝云答:“奴所不克不及歌,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边何处无芳草’。”苏轼试图用大笑宽慰她,“吾正悲秋,汝又伤春矣”。朝云太灵敏伤怀了,那似乎她红颜苦命的不祥预感,她日后每诵此二句,“为之流泪,病极犹不释口”,不久抱疾而末,“东坡末生不复听此词”。
东坡依朝云的遗言,把她埋葬在惠州西湖孤山栖禅寺松林中。能够想见,年逾花甲的东坡老翁若何哀肠百结,不外他在 《朝云墓志铭》中没有像对两位亡妻一样,不曾有一句儿女情长之语,只颂扬朝云“敏而好义,事先生二十有三年,忠敬若一”,以致于清代袁枚在《随园诗话》里责备“东坡之哭朝云, 味同嚼蜡, 笔能刚而不克不及柔故也”。那可能仍是苏轼不自觉受了礼教看念的束缚,关于妾室未便多言。东坡浓重的不舍柔情,都写进了给她的各篇诗词中,朝云是他一生文学做品中提到最多的女性。
/广东省惠州市西湖孤山东坡纪念馆的苏轼与朝云塑像
此中最令人称道的无疑是那首《西江月·梅》:“玉骨那愁瘴雾,冰肌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东坡描写惠州梅花的超尘风姿,而又无一句不是在借梅咏人,塑造了在恶劣情况中连结玉骨仙风、不假润色而生成丽量的高洁形象,最初一句使得全词如向晴空飘升,逝往的标致,随晓云流散而了无陈迹,不进世俗的幻梦了,写得清爽斑斓,又悠长脱尘。
朝云“一生辛勤,万里相随”,与苏子患难与共,她的坚贞密意也冲动了后人。南宋初年,江西赣州匪徒谢达攻占惠州,城内大小官私房屋几全被焚毁,但东坡在惠州的故宅却保留了下来。谢达以至带人前来孤山重修六如亭,在亭前祭奠朝云。到了清代,还有许多人常来拜祭朝云,学者陈澧就写“惠阳朝云墓,每岁清明,倾城士女,酹酒罗拜”。清初何绛写《朝云墓》:“试上山头奠桂浆,朝云艳骨有余香。宋朝陵墓俱寥落,嫁得秀士胜帝王”,感慨她死后境遇以至超越了嫁给帝王。那是朝云之幸,也是东坡之幸,是有情有义之人的互相成全。那几位坚决温存、标致聪明的女性,构成了东坡盘曲起伏的人生中,一片温热稳定的底色。
最初还想说说那首 《蝶恋花》,大大都人言其做于惠州,其实所做年份暂无可考。像学者蒋勋就认为是苏轼早年做品,因为觉得充满青春的热情,只要年轻时才写得出。虽说是伤春之词,但残花掩映下探出头来的青杏,柳絮漂荡后重生的芳草,实则为苏轼一贯总能在伤感中发现美妙的达看。下片如用蒙太奇手法,不断在高墙表里切换。为什么佳人的笑声渐渐消逝了?或是立足聆听的行人渐渐离往,或是佳人不再荡起秋千,又抑或是像蒋勋斗胆料想的,情到深处的行人被吸引,爬上墙头窥探,吓跑了少女,总之都是“多情却被无情恼”,令人心境难平。
对那首词,王士祯就盛赞:“枝上柳绵恐屯田(指柳永)缘情绮靡,未必能过,孰谓东坡但解做‘大江东往’耶,髯公(指东坡)实是佚伦绝群! ”但也有清代学者王闿运责其“此则逸思,非文人所宜也”。墙外偷听少女笑,有损雅正之风,还将它写进词做里?苏轼那里的情也不单单是单相思,而代表了对天然、恋爱等诸多美妙事物的憧憬,能够引申出丰富内涵,但深层的曲解无处不在,不但是“佳人”,也有全国人,东坡还遭遇少了么?佳人单纯无忧,既无感时伤春,又无人生际遇的懊恼,实能够说是“无情”,但即使“多情却被无情恼”,苏轼那一生仍是情愿做个“多情”之人。公安派的代表人物袁宏道,对东坡极为推崇,认为“有六合以来,一人罢了”,说苏诗之所以能卓绝千古——“无非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