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往事】我的第一次亲昵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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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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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楚不死

插画|马桶

燕山街祗园庵,以前喊燕山街一条巷,我外婆的家,就在小路最深处,如今省政协招待所那。四十余年的红线,不动不挪,年代久了,母亲隔季往收房租,还不敷每年补葺房屋的费用。

畴前有个庵在那,不死出生迟了,没幸运瞟到香火昌盛寺院灿烂的场景。新朝不喜旧庙,长沙诸多寺院在解放后或者文革中拆毁了,燕山街祗园庵亦未例外,据说庙被拆除,尼姑的骸骨被掘出,而随葬的法器念珠,闪开福寺的师妹们收捡了往。

庵上头建了个小小的蚊香厂,属街办企业,位置在外婆家的街道对面,依稀记得门框上有幅大红的楹联,右边錾刻的是“四海翻腾云水怒”,右边“五洲震荡风雷激”,门楣上面几个字似乎是毛草,“为人民办事”。

暑假,对门蚊香厂来了个小姑娘,是厂长陆娭毑的外孙女,她比不死年龄稍大些,长得星眸皓齿,两根黛黑的羊角辫一甩一甩,即便常日对街上女孩子不甚伤风的不死,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在她的招手相邀下,不死是骑着弹子盘车,仍是滚着铁环往的,已记不清了,归正不是骑着竹马往的。

“你食糖粒子不?”她倚着木门,盈盈笑问,圆圆的脸庞浮现着一对梨涡,像极了十几年后我读过的,曾把长安诗人崔护迷得七荤八素神魂倒置的桃花姑娘。

不死有些呆了,老天,不要那么宠遇我啊!花生糖五分钱四粒,生果糖一分钱一粒,棉花糖——哎!那都是过年时的豪华,那都是不死苦苦眷恋张看的街景,一如海市蜃楼般的稀有啊。

记得为了品尝街上游贩的叮叮叩糖(即麦芽糖),曾把家里的牙膏挤光,把竹椅上缠的铜丝拆下,用牙膏皮与铜线往兑换的那丁点甜美,却最末得失相当,换到了猛烈痛苦悲伤——父亲早上刷牙,挤牙膏时一无所有,大为光火;下班后又传闻娭毑坐那竹椅时,竹椅一下散了架,娭毑摔了个仰八叉。好在她郎家肥实,没绊坏零部件,但牙老子仍狠狠掂了我一顿。

蚊香厂小女孩从印着碎花的布口袋里,掏出一枚糖,不寒而栗地剥开,将糖捻进手掌,对着玻璃糖纸呵气,悄悄揭开,展平,对角折叠。那个我晓得,女孩子们都爱把糖纸夹在课本里,上课时,或课余,趁没人重视,嗅嗅解馋,就像男孩子,把烟盒折成三角板,放在口袋里,上课时摸摸捏捏,权衡课间和下学后的输赢一样。

“不死,你容许我,像梁山伯一样,让我做你的押寨夫人,我们就一路食那个糖。”她目光如水,轻声细语,嘴颊间浮出一对圆圆的深深的酒窝。

她头上漾来一阵好闻的茶枯饼芬菲,衣领撒了六神花露珠,手上淡淡的胡壳子油芳香……不死曾听过,也憧憬梁山泊的故事,但分不清她说的是祝英台的心上人梁山伯,仍是专门劫财劫色劫押寨夫人的梁山泊。

片子里日本鬼子诱惑小孩就是如许,哟西哟西,你的小孩,良心大大的好,糖粒子的,大大的有。不死死死盯着她手心里的那粒糖,勇敢不移地颔首点头,茫茫凡间里有押寨夫人,有一颗生果糖,仍是蛮温馨,蛮岁月静好现世平稳的。

她拉着不死的手,走到车间一台霹雷霹雷的机器后面,再三吩咐:“轮到你食时,只能含,喏,像我一样。”她伸出丁香一般的舌子,“禁绝食快了,禁绝咬哦!”

不死脑壳鸡啄米鸟啄虫一样,点了好几回头,她才把含着的糖,用舌头转到不死嘴里。她嘴唇红红的,涂了胭脂一般。

她把手伸进了不死的米袋子裤里,捏着不死的鸡鸡,说:“我爸爸妈妈也是如许。”

不死实浑啊!为了那半颗糖,出卖色相,娘肚子出生避世,坚守了七八年的处女,就如许随便丧失,若何对得起以后的情人堂客啊!

实话实说,不死对她的纤纤小手没有任何觉得,既不旖旎缠绵,也无心旷神怡,快感全丛聚在口里的糖块上。

除了街上露天洗澡,羞于街坊调笑外,与小伙伴的射尿角逐,不死老是先拔头筹,从不以它为耻。却是小伙伴周寺人,角逐时不单本身淋了一脚,还把站在一条线上的队友屙湿,他本身一度很苦恼他的鸡鸡又小又歪,我们为了纠正他的自大,用了盐水酱油麻油,捉了蚂蚁蟑螂青蛙等许多民间秘方,最初用蚯蚓治愈了他的顽疾痼症。那条蛐蟮子把他的鸡鸡吹得痴肥无比,好像愤慨的小鸟,稍一触摸,就痛得他呲牙咧嘴哭爹喊娘,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消肿。那些日子,周寺人痛不欲生,既不克不及下地与我们愉快玩耍,还得忍耐我们的编歌调戏,把他们父子俩,比方成大仲(种)马和小仲(种)马。

周寺人的鸡鸡(不死领诵,下同)——八斤多(寡和,啧啧赞扬状)

切碎切碎(领诵)——一炉锅(寡和,夸饰做多状)

放点呀子葱(领诵)——香馥馥(寡和,嗅到沉浸状)

放点呀子酱油(领诵)——红统统(寡和,双目放光状)

放点呀子辣椒(领诵)——辣又辣死人(寡和,舌尖麻翻状)

一角钱(领诵)——不卖(寡和,摇头摆手)

两角钱(领诵)——不称(寡和,脑壳做拔浪鼓状)

三角钱(领诵)——还只半调羹(寡和,手指相掐做琐碎状)

他爸爸呷哒(领诵)——打冲锋(寡和,抬头挥臂猛虎下山状)

他妈妈呷哒(领诵)——发猪头疯(寡和,身子打转转,癫痫状)

晌午,蚊香厂车间没有人,只要几台破坏机愉快地怒吼着,情况其实不敢捧场。振聋发聩声里,一阵阵香料粉尘,灰面一样在空中充满,气息呛人。呆着呆着,两小我汗如雨下,一脸尘埃。纷歧会,她从白雪公主酿成了灰姑娘,那也太欠缺罗曼蒂克了,固然糖块仍是那么动人肺腑,甜之如饴。

她又拽着不死,幻梦一样,来到库房,库房有张门,门后一块空坪,那是不死经常和伙伴们打弹弹,掷炮简子的百草园。

库房有张床,是厂长陆娭毑值班睡的,床后面,有一张帷布,我们陆续在布帷后轮流含糖,曲到那糖块汩汩融成指甲般大小,她又把不死的手放进她裙子里,询问我的手感,不死也没有讶异于她与本身的构造差别,只是说她那里摸上往很像确实凉布料,我娭毑的中心点缝纫店里良多。

她听了展齿粲然,说不死的鸡鸡像灯炷绒布。

不死正要问她灯炷绒布是什么做的,布幔猛地被掀开,陆娭毑做完午餐回来歇息,看到床幔人影幢幢,一会儿就打断了阿谁关于纺织的专业问题。

看见陆娭毑面目面貌煞白,大惊失色的样子,不死晓得又闯了弥天大祸犯了滔天重功,趁嘴唇还含着阿谁糖片,乘陆娭毑还未从欣喜交加中幡然醒悟,一个箭步,推开房门,闪人了。

Good-bye,My love!我的爱人,再见!

Good-bye,My love!从此和你别离……

不死第一次密切接触,就一颗糖的功夫,烟消云散了,蚊香厂女孩就此再也不见,连她姓甚名谁也不晓得!

过后,有一段典范的坦陈,引述一下: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摆在不死的面前,但是不死逃跑了,曲到失往的时候,才懊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假设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时机的话,不死会跪下来乞求她,丫头,手下留情,等不死发育成熟后,不死必然奉陪……假设非要在那份爱上,加上一个数量,不死期看是……一万颗糖。

陆娭毑立即把她外孙女送走了,从此再无相逢的时候。曲到燕山街拆迁,蚊香厂被芙蓉宾馆征收,夷为平地,眼看他起高楼,又眼看他宴来宾,再看他让华天酒店兼并,一切灰飞烟灭土崩崩溃。

鸳鸯可羡头俱白,飞来飞往烟雨秋。

以后,不死食过红糖白糖蔗糖麦芽糖,硬糖软糖牛皮糖棒棒糖,也食过大白兔金丝猴怡口莲阿尔卑斯徐福记杜浔酥糖,更食过德芙费列罗嘉云斯生果糖,嘉娜宝玫瑰香体糖,俄罗斯Kpokaht紫皮太妃糖,芬兰盐甜草糖,奥天时莫扎特糖,伦敦小猪QQ糖,越南排糖,加拿大枫糖……却再也觅不着觅不到蚊香厂那粒生果糖,那种青橄榄般,在灵台方寸间游离的、那样酣畅醇香的滋味了!

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打燕山街蚊香厂第一次密切接触后,不死对女人,就再没有那份沉着和淡定。

事实是蚊(闻)香识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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