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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匕
散 文
适意石楠和她的荷
■ 胡 静
那一刻，风姿绰约的荷，带着馨香在轻柔的宣纸上漫溢开来。天高云清，云水相映。几枝白荷，就那么平静地立着。那姿势、那情韵，像是一种尘世间的等待，又像是远离尘凡的无欲无求。
画面右上角题款：香远益清，静子惠存。落款：石楠八十四岁。静子，是石楠先生对我的昵称。先生说，不断想送我件礼品，她一天天老了，趁如今能做，把想做的事做了。思来想往，觉得那荷与我最相符，于是先生花了一天时间画了那幅荷图。
画中的荷，或盛开，或含苞，或待放。盛开的，如玉的花瓣，文雅地伸展着，仪态万方，大气而丰盈；含苞的，正攒着劲儿往上拔，生长的小心思静静写进了花芯里，偷偷躲着，纯实而心爱；半开半合的，最是那一垂头的温存，欲迎还羞，极具韵致。鹅黄的花蕊，丝丝缕缕，给画面添了几分艳丽和温热。荷叶，笔情恣纵，苍劲圆秀，逸气横生。茎，曲而韧，茎上几点黄绿色小刺头，圆润心爱，中和了茎的坚硬与寡曲。荷之鲜艳，荷之文雅，荷之雄浑，荷之清正，荷之恬澹，其形现于笔，其魂出于胸。
展开全文
荷，生于淤泥开于炎夏。淤泥与炎热，就像世间的磨难与污浊。石楠生于太湖小山村贫苦农户家，那个取名石纯男的女孩因招弟的期看而幸存下来，在磨难的淤泥中固执地生长，曲到16岁那年，末于冒出了尖尖角——插班到五年级读书，一年后以全县第二的功效考进了太湖中学。但又因家庭原因被迫停学，进工场当了学徒，承担起养家的重担。身世欠好，政治上的孤立，让她深陷磨难的淤泥中。而册本如清冷的水，滋润着向上长的茎。因自学古文，石楠被抽调到市藏书楼做了一名古籍治理员。在那里，她迫不及待地读书写做。41岁，人生之夏，开出了第一朵花——《画魂》，其灼灼光华与郁郁芬芳引下世人注目。但接踵而来的非议与冲击，烈日般炙烤着它。石楠顶着炎炎炎暑，不蔓不枝，一朵一朵地盛开，博得了一个满池荷的世界：《美神－刘苇传》《冷柳－柳如是传》《舒綉文传》《陈圆圆·红颜恨》《中国的女凡高－杨光素传》《另类才女苏雪林》《中国第一女兵－谢冰莹全传》《张恨水传》《《沧海人生－刘海粟传》等19部列传文学和列传小说相继问世，一个又一个与磨难抗争的灵魂卓然而立，好像那红的、白的莲花，交相辉映。
2018年10月，又一个秋天。安徽省博物馆展厅。82岁的石楠先生应邀来博物馆讲座。讲座前，先生往看潘玉良的画。绿色的布景墙上镌刻着“春之歌——潘玉良在巴黎”大字。我搀扶着石先生穿行于绿色的画廊，似乎进进一片葱郁的丛林，一群仙子仪态万方地伸展着肢体，那么怡然，那么宁和。我感应先生的手臂在微微颤动，问她，看到那些画是不是很冲动？她点头，动情地说：“潘玉良是封建社会更底层的女性，通过本身的勤奋，脱节了命运的枷锁，成了中国更高学府的传授、世界艺术城市巴黎的出名画家。每一张画都是她斗争的足印啊！”橙黄的灯光，打在潘玉良那些精巧绝伦的画做上，也打在石楠先生无比生动的脸庞上，那么美，那么温馨。一对“心相连、情不异、同喜同悲，同唤吸共命运”的知音，就如许跨时空相逢，展开了一场心灵对话。
潘玉良成就了石楠，石楠也成全了潘玉良。1984年，因《画魂》的影响力，应广阔读者的强烈要求，潘玉良的7大箱2千多幅画末于遂了画家遗愿，从堆放4年的中国驻法使馆车库中移出，运回了祖国，由安徽省博物馆收躲。
石楠必定与画有不解之缘。77岁，先生公布封笔后拿起了画笔，开启了绘画人生。三年后，先生80岁，举办了一场画展。画展上，她说，末于实现了多年的夙愿，从创做《画魂》起，她就期看，有一天能像潘玉良一样，为人们送上美的艺术品。“我爱漂亮，爱一切美的事物”。艺术的逃求历来都是美，而美是没有行境的，好像崇奉。石楠把对美的逃求，从文学创做延伸到绘画艺术。那天，透过展室的玻璃窗，我看到圆圆的碧叶中冒出几收白莲，它们那么文雅，那么温馨。
“摘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莲花亭亭而立的美，来自茎的托举。莲茎，老是向上，向上，一个劲往上拔。2020年新冠病毒，面临让人措手不及的毒魔，惧怕、消沉、迷惘、抱怨、愤激，像阴霾一样覆盖在人们心间，隔离、禁行，对蒙昧范畴的惧怕，让人感应日子茫茫无期。我白日连着黑夜在卡点值班，站在四面通风打雪的雨棚下，面临居民越来越抵触的立场，我们感应彻骨的冷和郁闷。撑不住了！那是每小我想说都没说出的话。
那天我满身冰凉地回到家，突然想到石楠教师和程必伯伯，禁足两个月，天又那么冷，那些日子他们怎么过的？心中一阵惶恐，刚想打德律风过往，石楠先生的德律风就打来了，声音仍是那么亲热、慈祥，以至带着笑意。白叟家很乐看，说她挺好，天天带着程伯在屋里做运动，闲时就画画。她把画发给我看。十来幅画，从腊梅画到杜鹃，一幅幅色彩妍艳，生气兴旺。倏忽间，心中似乎燃起了一盏灯，亮堂而温热：疫情中，一个八十二岁的白叟，天天赐顾帮衬九十岁生病的老伴，还能如斯达看快乐！遭到传染，当晚我写了篇抗疫文《一路来唱》。《安庆日报》副刊头条刊出后，我把它发进抗疫值班群里，大伙儿都遭到鼓励，纷繁留言：抗疫必胜！春天要到了！一时间，群中生气勃发，绿意碧绿。
2021年11月17日，已是深秋，菱湖湖畔，又一次与荷有遇。网刊《同步悦读》文友们，围坐于湖畔茶肆中，竹帘半卷。窗外，那荷叶，展展出水中的无限秋意。那曾经艳过的荷，已化做莲子。莲子，苦心如佛，如是，谆谆教人。83岁的石楠教师，坐在正中，用浓重的太湖话，口吐莲花，分享着本身的创做履历，热诚、纯朴，毫无保留。
晚宴上，灯光暗了，热闹的饭厅立即平静下来，做为晚宴主持人的我说了那段话：“《同步悦读》五周年庆定在本周，有个重要原因，就是赶上一个纪念日，那个纪念日对一座城市及城市里的人民，有着非同通俗的意义。八十三年前的今天，一个婴儿降生了。谁也不曾想到，那个生在穷山沟险遭放弃的女婴，若干年后以其灼灼之华冷艳了文坛、艺坛甚至全社会，她的书与她的名字家喻户晓，并蜚声海外，影响了几代人！她是文坛的一面旗号，一棵常青树，是文学路上的一盏明灯，更是《同步悦读》的定海神针。她就是——”“石楠教师！”几个女做家眼含热泪。在生日歌中，我给先生戴上寿星王冠，先生笑了，孩童般高兴纯实的笑。一晚上，先生都如许笑着。晚宴后，我送先生上车时，刮风了，风吹荷叶哗哗地响，一股动人肺腑的清香劈面而来。
莲，其茎虚空，不见五蕴。先生有着极强的进修力，常虚心地请教我怎么用微信编纂、传文件，并认实地用条记下。有时，碰着问题，我没空及时往她家，就在语音里教她。下班后预备往，她语音里兴奋地说，搞会啦，搞会啦！前不久，先生还告诉我，她会做电子相册了。每次往先生家，见书案上总有一摞书。那天看见一本翻开的《散文》，是胡竹峰先生的文，一段文字下画着海浪线。“竹峰的文章写得愈发好啦！后生可畏啊！”先生眼睛欠好，也不断自谦说本身如今脑子欠好使，不写文了。没想到她还在读着与本身孙子年纪相仿的竹峰的文，且如斯认实地研读。
莲，其丝如缕，连绵不竭。先生是个极重豪情的人，她一生的创做都贯串着“爱”的主题。凡是赐与过她搀扶帮助的，不管是大名鼎鼎的画家，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她都铭记在心。先生告诉我，在北京给《画魂》改稿时，编纂周达宝天天从家里煮两只鸡蛋，用棉衣捂在胸口带给她食。还有大诗人公刘先生为了撑持石楠被选中做协委员，掉臂沉痾，让人抬到会场给石楠投票。说那些话时，那位耋耄白叟，声音竟有些呜咽。
莲，其叶田田，带来一片莲阴。那巨大的叶子，挺举如伞盖，如凉亭，亦如寺院，可保护那么多低微的、流离的、活泼的生物。那年，我遭人中伤，从来不党不派的先生，率先挺身而出，旗号明显地公开表白立场，庇护我那个初识的草根做者。我因有隐疾，常“闭关”涵养。一段时间疏于与先生交换，先生就主动发信息给我，关心地问我身体如何。而我“闭关”时是屏障外界的，任何信息不发不回。先生知我爱好艺术，就分享一些跳舞、音乐、美术、片子视频于我，一次又一次。我“闭关”最长的为期半年，先生在语音里动情地说：“静子，那么久都没你消息，你如今在哪里呀？我很悬念你，很驰念你！”声音是那么温存又那么焦虑，我一遍又一遍听着，似乎离家出走、黑夜躲在角落里的孩子听到母亲的唤唤。泪流满面中，我拨响了手机……莲，不行洁身自守，还有荫庇别人的爱与慈善。它生于凡尘，又高于凡尘。
秋至，莲花已谢，只剩莲叶亭亭高举，但我晓得，莲下有清风，有清冷的湖水，有一个宽广无边的慈善世界——可栖息，可游弋，可单独啸歌，可相互凝看。
我把荷图挂在墙上。
轻柔的宣纸上，有墨香，有荷魂。
补记：
2021年12月，想到即将到来的虎年是先生的本命年，我微信给先生。伤风初愈的先生很兴奋，画了两只山君：一只山君趴在大石头上休憩，躬身回首，一旁题款“歇息一会儿预备下山，明年壬寅年，吾的本命年，虎年也，怎能负虎”。一幅题款“山君图”，画的是一只下山的虎，伸出舌头，容貌憨厚心爱，有人打趣道，那山君口吐莲花呢。我晓得，彼时，84岁的石楠先生继《刘海粟的伴侣圈》一书出书后，《石楠散文及画集》刚刚交稿。
春节前，我给先生送往红羊绒衫。一大早，先生就画了一幅盛放枝头的红梅。先生穿上红衣，满头银发，恰如那雪后红梅。我走后，见先生发伴侣圈：“今天，老友又给我送来了大红的羊绒衫，要我试穿画画，还给我摄影，我画了一枝红梅，以表春天快来了的幸福和美妙。”
秋至，先生发来一幅画问好。画上枫叶如火，枝上停着两只密切的鸟儿，一只灰、一只黑，题款：乐秋。我问先生是啥鸟，先生说，白——头——翁！我笑了：“祝您和程伯幸福长命！”先生也笑了，朗朗有声。今早，先生又发来一幅画：几丛雁来红，经秋霜浸染后，红得愈加深厚强烈热闹。叶子任意纵横，如赤雁展翅似红鲤腾踊，整个画面充满了生命的张力，让人见了怦然心动，一旁题款：秋光。画中有诗心，字中有丹心啊。
我把此文发给先生，先生正在参与武康市委鼓吹部组织的“文学进画六人行”画展，展的是先生和鲁光、肖复兴、赵丽宏等六位闻名做家的画，就请先生发照片给我看。巧的是，先生背后的“文学进画”展墙上，正挂着她的两幅荷图，一池红荷，一池白荷。
（配图由做者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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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者简介
胡 静
安徽省做家协会会员有做品颁发于《海外文摘》《散文选刊》《散文百家》《做家六合》《大湾》《辽河》等杂志及《人民日报》《江淮》《新安晚报》《法造日报》等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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