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令敏
王来湾是郏县堂街镇的一个行政村，依山傍水，新楼瓦舍，竹映树掩，百鸟来栖，更兼朴实热人的乡情和风味独具的美食，现在已成为浩瀚摄影家和看光客的游览打卡地。
偶尔走近，那村、那人、那事，云影一样落在心头儿。
百草园
百草园是筎园治理者和来访者的菜园子。一道山岭，上下辟为三阶，好像三卷书。高树、浅花、低草、菜畦，野生的、人种的，数百样草木编排此中，别样的文字，灵动丰盈。阳光温热，半片明月挂在杨树梢，与艳丽的太阳对看。风声来往，人在其间，松爽、空明。
最下面是果园和菜园，更兼花园。
石榴、苹果、桃、杏、李，还有柿子和无花果。棠梨花谢了，红果挤疙瘩成串。金黄的柿子压弯了枝，木樨已开过，柔条大叶的桑树清莹莹把心思引向光阴深处……
我喜好丝瓜、瓠瓜和葡萄，它们与开花正艳的凌霄相映，浪漫又纯朴。竟然还有云南白药，枝头花，一两朵，果实像长肥的秋葵。脚下的草路，镶着盘曲不已的鲜花，红红黄黄，笑眼如眸。蒲公英一路相随，竟然长到瓦盆大！
佛家有衣钵，乞食于万寡。衣与钵，穿和食，本来就是人生大事。百草园里亲到骨子里的，是菜蔬。韭菜、香菜、白菜，葱、紫苏、白莲、木耳菜，还有甜蔗，还有鱼……
中间一层迭起，野树野藤从土崖上垂下来，各色花和果树之间有一溜玉米篓，金色的玉米棒子，收拢着满园秋光。花脸长耳的母山羊咩咩唤唤着它的孩子，小羊羔怕晒，躲进圈舍，千唤万唤不出来。与羊舍相邻，还有黑猪、鸡和鹅……那是百草园生态轮回中的一环。
最上面是药草，离杨树梢上欲融未融的半片月很近。人没上往，风把茵陈的香味吹下来，浓浓的都是童年和老家的味道。
园仆人告诉我，祁建华出生的窑洞就在园门西侧，掩躲在绿树长藤下。那一园子茂盛的草木，都是祁建华生命的转换吧？
祁建华
祁建华是王来湾清香远扬的人物，是那片人杰地灵之地孕育出来的人类生命的人参果，千百年一遇。
能成圣贤，自有他的清佳处。有句话，看清了生活本相之后，仍然热爱生活，还有一句话“虽万万人我往亦！”只是，那两种境域大都是教化的成果，那两种人都怀有清醒的悲壮，咬牙对峙用力。祁建华，那个穷户的子弟，他自带柔韧，就像稻麦要成果，就像汝河水千回百转东流往。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初的情和痴。生而为黄土大路上的草，哪怕被踩进马蹄印里，也要开出本身的花，结出本身的果。
祁建华让我想到五四诗人徐玉诺，活着的时候，背着箩头拾粪，低微得好像草虫，被人嘲笑为“神经病”。现在人已逝，他们光华四射的传奇却冷艳了汗青和寡乡邻。
祁建华出生的村子喊王来湾。一位名喊王来的人，从山西洪洞大槐树下迁此栖身而得名。王来湾本来是一个山村，北汝河转头向北，绕行阴山下，一年又一年，滚滚水浪舔着村庄的脚跟。打从祁建华出生那年起，河水起头向西滚，淤出村下数百亩一湾好地，从此五谷昌隆，百鸟来朝。
那是祁建华的气息在人们心里生成的新的神话。
神话是迟来的拥护。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文化大练兵中，祁建华创造的“速成识字法”，让一个不识字的人在30天内娴熟读写和利用3000多个汉字。他的“速成识字法”曾搀扶帮助5000多万人摘掉了文盲帽子。普世的价值、惠民的伟业，不是神话是什么？祁建华以“中国现代闻名文字研究专家”“文化教导学者”的身份，走进了中华文明的史册。
祁建华和他的“速成识字法”载进了《世界名人大词典》。
祁建华纪念馆
出百草园向东上一个坡，是落成于2021年10月的祁建华纪念馆。
那是王来湾一个名喊王谦的后生投资百万元建成的。
人与人相见相知，用的是心灵之眼。工夫如水，人就是无名的河砾，冲来碰往挤拥在河床里。大多时候，好像一锅熬成粥的米，熙熙攘攘，为利来，为钱往，对面相逢不了解。只要从眼睫毛下的鼻尖上抬起头来，才气看见山河，看见同样昂首看天光的同类。如许的人得气于六合造化，他们的生命是不竭生长、不会枯朽的。纵然命若舜花，也要像小麦一样活着，像大杨树一样活着，一辈子生机勃勃，最末因结籽充沛，让短暂的生命有了意义。
我与王谦初了解，尚不敢把他定位到如许的高度。但我晓得，他是清流，他是气场与汗青与山水相通的人。
下海创业，几起几落，末成事。值得高兴的是，他和祁建华出生在统一片山川间。祁建华在白象山上拾过柴、开过荒，他也在白象山上割过草、摘过槐花、扒过蝎子。少年敬慕的目光对上了智者的星眸，有种令人憧憬的交换和相通。
为了那一缕魂牵梦绕的敬慕，王谦虚祁建华的女儿一路，悉心搜集祁建华尚在的遗迹遗物，把他80多年的人生踪迹拓印下来，存放在拙朴如祁老生时的纪念馆里。古色古香的黛瓦白墙、竹树院落，室闺房外、壁上案头，都是祁建华曾手泽心润的物品，贵重的旧照片、教科书、功课本、往来信件，默默地讲述他的传怪杰生。
纪念馆落成后，80多岁的白叟来了、20多岁的青年人来了，他们从广州来、从北京来、从全国各地来，只为对祁建华发自心里的感恩和敬重。来得更多的是阡陌相连的邻县人，他们骑着自行车、电动车，或是让子孙辈开着农用车，数十上百里，为了曾经被滋养的心灵，保持起传承的绵绵青藤……
白象山
那座海拔不敷200米的山，地处汝河右岸，得名阴山。传说楚庄王的女儿妙颜大皇姑，曾骑白象来那里修行，别名白象山。
祁建华小时候在山上放羊、割草、砍柴，长大后又在半坡的山洞里精心研读11天，背熟一本旧字典，悟出了独树一帜的“速成识字法”。被错划“右派”后，他在山上挖土洞独居，挥镢刨石、开荒种地。清清冷凉的星光，安慰过他的伶丁吧？雨过晴和的日子，放眼四外田川村子，也曾拓展过他的心域吧？俯仰六合，唤吸草木，成就了一个柔韧而标致的灵魂。
怀着朝圣的心，一路上行，劈面相迎的，是山石草木的气息。家常的榆、杨，熟识的荆、棘，黄果的柿子，红珠果的山葡萄，还有核桃和大枣，还有不出名的藤花，默默摇风的白草和茅草。祁建华的回息地，就如许被浩瀚生灵捧护着，寂寂在山腰。朴纯朴实一抔土，墓碑上只要五个字：祁建华之墓。
站在白象山山顶，看北汝河北往又南来，一个几字大湾，圈起13个村庄，楼台村镇，五彩斑斓的田园涌向天际。山脚下隐约一痕，人称马岭，伴侣说，那里曾是往来货船停泊的船埠。北汝河仍是汝海的年代，从马岭向北数十里到大留山，曾是一片汪洋。大禹治水，劈开龙门口，水国酿成了桑田。
转眼曹操又来养马屯兵，留下摩陂、回军庙。
目睹他拆庙建学，目睹他小高楼替代了土坯房、拉力桥代替了古渡船。机械耕耘让犁耙锄头酿成了文物，再一眨眼，手机上点几下，人在地球那一边，就轻松改动了做物的密度和地盘的湿度……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挠起那个几字形河湾抖一抖，会掉落几人烟故事、神话传说、文化瑰宝？崆峒山，钧露台、风穴寺、三苏园，张良、刘秀、诸葛亮，李白、杜甫、刘希夷……
“汝水无浊浪，汝山饶奇石。大贤在此居，佳士来如鲫。”
祁建华和祁建华的传承者，正为那条则化长链添加着一段又一段灿烂诱人的故事。
筎园
过往不久的中秋节，来自北京、南阳、洛阳和平顶山的数十名诗人、文友，在祁建华纪念馆近旁的筎园聚会。与空明的月光竹影同坐，品鉴森子的诗歌。
竹林离隔了尘嚣，琼浆洗净了尘心，琴语切切，唤起来自《诗三百》的雅韵，鸟虫唧唧，氤氲着如梦的浪漫，一粒粒人，笑语宴宴，把酒言诗，忘记了今夕何夕……
火焰的跳舞起自焦黑的柴炭，那一片升腾的诗意，少不了灯光、碗盏、台桌和台布，琼浆、瓜果、冷餐、热汤，那温情的支持，让我记住了诗会的组织者王谦。
他说：“站在田间，鸟儿打着胡哨从头顶飞过，觉得天空并非高不成测，神灵就在不远处跟你挤眼做鬼脸。”
他说：“岁月在精神层面的安慰才是实正的豪华。”
我的理解：岁月的精神是情与思、诗与美，也包罗它们的块根——日复一日的劳做和回味中的磨难吧。
因为对诗与美与桑梓之地的热爱，那些年，王谦把心中的诗与画立体在了那片地盘上。
王谦专业学的是绘画，却热爱诗。他兴办公司、建学校。心心念念的是“流淌的文化”“凝聚的音乐”。有了收益，回乡创业，流转800亩地盘，建起那个筎园……
竹尾扫云，天籁潇潇，筎园的竹子已有40多种。全国有500多种竹子，王谦诡计把适生的品类种全，成就一处竹文化博览园……
王谦说：“你看水边的马和羊，羊的样子多仁慈！”
靠近汝河种的100多亩竹子被水淹了，又栽了柳树。沙土湿地，长草浅草长得旺，成群的鸟盘旋，越发显得天蓝得深。白鹭戏水，拨乱了云影，野鸭打出成串的水漂，被脚步惊起的长尾巴雉鸡，扑棱棱飞起来，成双成对……
孩子们会来的，有闲心有诗心的人也会来的。《诗经》不远，就在那凡常的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