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底，上海全境解放。不数日，陈毅市长偕周而复来我家，拜见了我的祖父张元济先生。他们虽是之一次晤面，却做了毫无拘谨的畅谈。
随后，在那气象一新的最后日子里，祖父改动了以往多年间不参与政治、社会活动的习惯，出席了陈毅邀集的上海耆老座谈会，以出书界代表的身份参与了上海之一次各界人民代表会议。
8月下旬，已在北平参与新政协筹备工做的老友陈叔通给祖父来信，透露了“内部动静”：之一次全国政协代表大会即将召开，祖父将做为大会的特邀代表。
祖父那时心绪有些矛盾——已届83岁高龄，身体和生活能否适应？更重要的是他同时代的人物都已退出汗青舞台，那时将面临一个几乎是全新的群体，在那个群体中，能不克不及适应，能不克不及发扬好与本身代表身份相当的感化？
8月底，周而复、梅达君持陈毅、潘汉年的信再次来访，逐渐消解了他的疑虑。大会筹备处附和由我的父亲张树年先生全程伴同，看管生活。父亲此时在上海新华银行工做，总司理王志莘先生是金融界有影响的朝上进步人士，对父亲此次告假十分撑持，做公假处置。
大会要求代表在9月10日前抵达北平。祖父由闻名内科专家乐文照医师做了体检，9月6日随上海多位代表一同乘火车动身。同车的代表有桥梁专家茅以升，工商界人士盛丕华、篑延芳、胡子婴，越剧演员袁雪芬等。
那时战争完毕不久，上海到北平的曲通火车刚刚开行，为避开可能发作的空袭，开车时间定在晚上。车行44小时后，9月8日午后抵达北平前门火车站。途中能够见到很多战后的断壁残垣，淮河大桥亦被毁，只能从暂时便桥通过。茅以升告诉各人，修复其实不太困难。
在北平的最后十天，是大会前的预备会议，分小组停止，次要是讨论制定《配合纲领》。因为解放战争还在南方和西南、西北停止，召开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制定宪法的前提还不具备，由政协制定通过《配合纲领》，在必然期间内，即做为国度施政的总纲。
小组会在 *** 勤政殿举行。祖父认实阅看《配合纲领》的初稿，与列位代表一路认真审议。他提出的修改定见有几处：一是在国民经济开展的各项事业中，加进“航业”，即开展海运。二是原稿有“制止肉刑”四字，祖父认为我国从汉文帝时已废行肉刑，南北朝恢复过，后来又废除；那几个字所指只是鞭挞，进进民国后连鞭挞也被废除；至于私刑，则禁无从禁。他认为“际此文明进化时代，如以此列进，于我国体面甚欠好看”，应予删除。那两条定见为大会承受。
他还在大会最初将要表决通过《配合纲领》的时候，起立发言，说近来有人觊觎我西躲等领土，所以应把“解放全国领土”句改为“解放全国，庇护我国的领土”，意即不容许他人侵略我国领土，而我国亦只保全本身领土而无侵略别人之意。亦有代表发言附和庇护原稿稳定。那时周恩来在主席台上提议在“稳固国防”之下加进“保全我们的领土”字样，问祖父能否附和，祖父表达附和。
关于新中国的国名，还举行过一次专门的讨论。几位参与过辛亥革命的代表提议在中华人民共和国下，加括弧简称中华民国，他们的意思是勿忘辛亥革命的功绩。为了尊重各方面的定见，周恩来、林伯渠奉 *** 之命，邀请数十位年长的代表在六国饭馆客厅座谈。到会的长者纷繁颁发定见，祖父和陈叔通、陈嘉庚、马寅初等认为可删往“中华民国”四字，沈钧儒认为删往那四个字并没有漠视辛亥革命之意。最初周恩来即取沈钧儒的发言做为会议的结论。祖父还提过一个定见，未被大会摘纳。那就是他不附和摘用公元编年。他认为我国有四千多年汗青，摘用公元，会使人误认为只要一千九百多年，且公元以耶稣降生为始，而我国有多个宗教，公元未必合适其他宗教。那条定见虽未被摘纳，但他返回上海后，11月21日写给郭沫若的信，就署上了“1949年”。那是祖父情愿跟上时代程序的一个写照。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之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于9月21日下战书7时在 *** 怀仁堂开幕。其时代表只能三四人合坐一辆小车，祖父与邵式平、吴贻芳代表合用一车，父亲也伴同前去。十天前，间接指导会务和秘书工做的周恩来副主席曾到六国饭馆看看祖父，谈了半小时，临行告诉我父亲，能够伴同进进会场，他会事先安放的。果实，父亲在大会秘书处获得一个“联络秘书”证件，大会期间出进会场就很便利。
大会代表最年长者是侨界出名人士司徒美堂，比祖父年长六个月，祖父居次。开幕那天，司徒美堂拄了手杖，但谢绝工做人员搀扶，祖父更是连手杖都不消， 一时被记者做为美谈，在次日报纸的大会花絮中登载。祖父被选举为主席团成员。那时主席团成员其实不上主席台就座，而是上台合影后仍回台下本身席位。在9月30日终结大会上，祖父被选为之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在计算选票期间，他与代表们一同来到天安门广场，为人民英雄纪念碑奠定。
开国大典定在10月1日下战书3时举行，政协委员们早早来到了天安门。那时天安门没有电梯，祖父顺着嵌建在城墙内高高的七十余级台阶，拾级而上。走到城楼西侧刚站定，便有工做人员移来一把椅子请他坐下，父亲则站立在他的背后。各人一路聆听 *** 主席公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心人民 *** 成立了”那响亮的声音，一路向冉冉升起的之一面五星红旗行致目礼。接着，阅兵式起头，步卒、炮兵、海军、马队、坦克，依次整队颠末天安门，战机在上空飞翔。军容整洁，军威强大，看者深为鼓励。阅兵完毕后是群寡欢庆新中国成立的 *** 。6时以后，几位老年代表陆续退场，返回旅店歇息。那天祖父心绪特殊冲动，虽8时一过即寝息，但听到窗外 *** 步队的欢唤声，久久不克不及进睡。一生的履历浮如今他的脑海，磨难的旧中国内忧外患，几乎无日得以平和平静，有识之士，甚至有识之君，也有复兴中华的想象或理论，但末回失败。到了今天，他看到了期看，他对新中国抱有无限的自信心。他披衣而起，给 *** 主席草拟了一封信：
昨日会推元首，我公荣膺大选，为吾国得人庆也。英伦三岛昔以 *** 迫强售于我，林文忠焚毁，乃愿辄于中途，变成江宁公约之惨。枷锁百年，贫弱日甚。后虽设禁，末多掩饰。我公发奋为雄，力求自强，必能继□前贤，铲绝根柢，一雪此奇耻。谨呈上《文忠政书》全数，聊附壤流之见，藉伸祝颂之忱。伏乞莞存，曷胜宠幸。敬贺荣庆，顺颂康宁，统维垂察。
那里《文忠政书》即林则徐著《林文忠公政书》，祖父历来对那位民族英雄非常崇拜。第二天他请商务印书馆北京分馆的同仁选购了一部较好的版本，连同信件一同交由大会秘书处转呈。10月5日， *** 有回信：
菊生先生：
大示并惠书两函均已收到，谨谢厚意。敬祝兴居佳胜，并候树年世兄健进。
*** 十月五日
那里附带阐明一下，现存祖父的那件信稿笔迹很小，有些字较难辨识，以前曾在他的手札集中公开出书且为多位做者引用过，惜被抄录人和编校人形成了多处舛误，两年前《张元济全集》出书时才做了些修订。此中还有一个字未能识别，只能以□表达。
1949年9月19日下战书， *** (前排中)与张元济(右二)等摄于天坛皇穹宇前
游览天坛期间毛主席与张元济先生亲热扳谈
祖父在京一个多月中，遭到 *** 主席两次接见。
9月19日下战书，正要午休，陈毅来了，说主席邀请你同游天坛。祖父随陈毅车来到天坛， *** 主席在祈年门门口迎候。次要的客人除祖父外，还有湖南的起义将领程潜、李明灏和陈明仁。宾主沿天坛中轴线从北到南游览了祈年殿、皇穹宇和圜丘坛，看看了工具配展中陈列的文物。
茶座歇息时， *** 问起了戊戌变法的硕果仅存的白叟，又问了 光绪皇帝召见时的礼节若何，以及在京城仕进的情状、俸禄几多么。说到祖父一生倾全力主持的商务印书馆， *** 说，商务印书馆出了很多有益于公众的册本，又说他读过商务出的《科学大全》，从中获得了很多新常识。
10月11日晚， *** 又邀祖父和周善培在他 *** 寓所晚饭，宾主畅谈至10时45分方散。祖父提出，应设法使下情能够上达，报纸宜酌登来稿， *** 认为“可专辟一栏，可先做一样子”，那可能就是20世纪50年代各大报纸都辟有“人民来信”栏的由来。关于经济建立，祖父说因为比年战争，国困民艰，建立不克不及不权衡缓急，最要紧的是交通，其次农业，再次工业；而工业应先轻工业，后重工业。继而周善培谈起读经的问题，祖父对峙他从清末以来的一贯主张，即不克不及普及推行，只可在大学“别立一科，听人研究”。他对其时有人提出以拼音字母代替方块汉字的主张大加反对，认为我国至今还能连合成一个大国，文字同一是一个极重要的原因。晚饭是通俗的家常菜，宾主有几位都是湖南、四川籍，只见他们从碗里挑红辣椒食。
祖父因为被选为之一届全国政协委员，所以陆续留在北京，出席全国政协之一届一次会议后才返回上海，那已是10月20日了。
（原载2009年10月1日《文报告请示》；又载文报告请示社、上海市文史研究馆编：《共和国的曙光》，文汇出书社2009年12月版；又载《张元济研究》2010年第2期）
寻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