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宋朝起头,就传播了一个闻名谎话。
谎话是那么说的:辽道宗敬慕宋朝,曾对人说,宋仁宗是一代圣主,本身愿生在宋朝,在宋仁宗跟前做一个小小的都虞候。
辽道宗剧照
想必各人都看过良多关于那方面的文章。
现实上,那只是一个宋朝人掩耳盗铃,传播很广的谎话,其实不契合实在汗青。
01、谎话问世
那个谎话初次见于文献记载是出自北宋晁说之的《嵩山文集》。
宋徽宗崇宁元年(1102年),晁说之在文中记载道:
契丹自澶渊之盟到今凡九十有八年矣!可谓久矣!古未有也。宗庙社稷之威灵于是乎在。然今虏主鸿基者与有力焉,涂路之人皆知。虏主虽生羯犬之乡,为人仁柔,讳言兵,不喜刑杀。慕仁宗之德而学之,每语及仁宗,必以手加额,为仁宗忌。日斋不忘,尝以白金数百,铸两佛像,铭其背曰:“愿后世生中国。”其专心盖可知也
那是辽道宗愿生在宋朝的原始记载。
晁说之出生于宋仁宗嘉祐四年(1059年),病逝于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年),享年70岁。
晁说之是北宋期间闻名的文学家、史学家,与苏轼、曾巩订交莫逆,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年),晁说之高中进士,从此步进大宋官场,更高曾担任中书舍人。
他一生著做丰富,《嵩山文集》是他的代表做之一。
而辽道宗出生于宋仁宗天圣十年(1032年),病逝于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
辽道宗与晁说之是同时代的人。
因而,那段记载极具迷惘性。
后来,南宋史学家邵博在他的《邵氏闻见后录》中,以《嵩山文集》为根底,做了进一步描述:
嘉祐二年秋,北虏求仁皇帝御容。议者虑有厌胜之术,帝曰:“吾待虏厚,必否则。”遣御史中丞张昪遗之。虏主盛仪卫亲出迎,一见惊肃,再拜。语其下曰:“实圣主也,我若生中国,不外与之执鞭捧盖,为一都虞候耳。”其畏服如斯。
从此辽道宗敬慕宋朝,愿生在宋朝,给宋仁宗做一个都虞候的蜚语就如许传播了下来。成为良多喜好宋朝的汗青喜好者吹嘘宋朝的一大佐证。
02、愿生在中国?
长久以来,辽道宗愿生在中国的记载只存在于那两部别史傍边,无论是《宋史》、《辽史》如许的野史,仍是可信度十分高的《续资治通鉴长编》等信史都都没有如许的记载。
1934年,闻名汗青学家张江裁在编写《燕京访古录》时,发现了辽道宗命人铸造的银佛铭文。
张江裁在文中写道:
西便门内西北一里,菜园井台后,有颓残佛殿三楹,内有一台,上座一佛,高三尺八寸,恶像狰狞,须发鬃烈,双耳环佩下垂,如金刚像,半衫半甲,花云战靴,双手捧钵、左骽盘、右骽立、眦目裂齿,威武绝世,背后镌阴文篆书银佛铭曰:“白银千两,铸二佛像。威武持重,慈心法相。保我辽国,万世永享。开泰寺铸银佛,愿后世生中国。耶律鸿基,虔心银铸。”
那段记载说的是,重熙二十三年(1054年),辽兴宗病重,其时仍是皇太子的耶律洪基命令大赦全国,释放京城囚犯,而且亲身到开泰寺铸造一个白银佛像,刻上了铭文。
换而言之,辽道宗是在为父亲辽兴宗祈福时,说了一句“愿后世生中国”。
但是,辽道宗没有说过愿后世生宋朝!
中国和宋朝不克不及划等号。
03、辽道宗说的中国在哪?
中国在古代文献中,意思十分多。
起首,“中国”是一个地区概念,最早呈现在西周期间就有中国一词。
公元前1111年周成王迁都时铸造的“何尊”(何尊于1963年在陕西宝鸡出土)铭文记载:“唯武王既克大邑商,则廷告于天,曰:‘余其宅兹中国,自兹乂民。’”
何尊铭文
那里的“中国”代指的是周王朝的京畿地域,即镐京和洛阳等周王室间接统辖的地域。
那是“中国”一词第一层意义,也是其原始意义。
春秋期间,周天子势力一落千丈,诸侯争霸,中国天文范畴扩展至以黄河流域为中心的中原地域。
好比《公羊传》记载:“桓公救中国而攘蛮夷”,那里的中国就是与少数民族相持的诸夏之国(齐、晋、鲁、宋、郑、卫、蔡、陈等国)。
春秋形势图
秦始皇同一全国,成立秦朝后,中国已经代指中原王朝。
好比,《三国志·诸葛亮传》记载:“若能以吴越之寡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
那里的中国代指占据中原的曹魏。
在那个概念下,辽道宗说的愿后世生中国,指的是生在宋朝。
其次,中国仍是一个与四夷相对应的文化概念。
《礼记·王造》记载:“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
宋辽相持期间,宋朝就是中国。
但是,“诸侯用夷礼而夷之,蛮夷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中国与四夷是能够改变的,改变的原则不是血统,而是文化。
只要用中国文化,四夷也能够称中国。
因而,少数民族成立的政权也能够自称中国,好比北魏就曾称中国。
同理,辽国也自称中国,如许的记载不乏其人。
好比《辽史·耶律倍传》记载:“群臣皆以佛对。太祖曰:佛非中国教。”
那里的中国指的就是辽国。
天祚年间,还有“大辽中国”如许的碑文。
因而,一些欧洲国度间接称中国为“契丹”,好比中国在俄语中是Китай,音译就是契丹。
在那个概念下,辽道宗说的愿后世生中国,指的是生在辽国。
北宋与辽国相持图
最初,中国仍是一个宗教概念。
《佛说四十二章经·辗转获胜》记载:“佛言:人离恶道,得为人难。既得为人,往女即男难。既得为男,六根完具难。六根既具,生中国难。既生中国,值佛世难。”
那里的中国指的是释教降生地——中天竺。
在那个概念下,辽道宗说的愿后世生中国,指的是生在佛国,也就是中天竺。
辽道宗本人是一个热诚的释教徒,熟知佛经,道宗一朝,辽国释教大兴于世。
连系那个铭文的语境,我们能够很明显地看出,辽道宗说的愿后世生中国,指的是生在佛国。
04、无稽之谈
其次,从宋辽关系上说,辽道宗也不会敬慕宋朝。
辽道宗是辽兴宗的长子,很早就被确立为接班人。
重熙二十四年(1055年)八月初四日,辽兴宗身后,辽道宗继位,是辽国第8位皇帝。
寿昌七年(1101年)正月十三日,辽道宗病逝,他孙子耶律延禧继位,是为天祚帝,天祚帝就是辽国末代皇帝,辽道宗是辽国倒数第二位皇帝。
辽道宗在位46年,是辽国汗青上有名的昏君,辽国之亡,他负有很大的责任。
辽道宗本人汉化程度十分高,琴棋书画,样样熟知,与汉人皇帝无异。
那就给了宋朝人很大的错觉,认为他是一个一心敬慕中华的皇帝。
然而,那阐明不了什么。
辽国自己就是一个汉化十分高的政权。
辽国的汉化,不是向宋朝进修,而是向唐朝进修,史学家称之为“学唐比宋”。
因为辽国建国比宋朝早了53年!
宋太祖成立北宋的建隆元年(960年),辽国第四位皇帝辽穆宗已经在位十年。
并且早在北宋成立前13年,即开运四年(947年),辽太宗就灭掉后晋,将中原王朝礼法、礼器、天子仪仗、典籍一股脑移回了辽国。
辽国人认为,辽国比后周、宋朝更具正统性。
宋实宗景德元年(1004年),宋辽达成闻名的澶渊之盟,宋朝每年给辽国十万两白银、十万匹绢的岁币。
两国互相认可对方是皇帝,约为兄弟,成立了外表上平等的关系。
澶渊之盟
现实上,两边在暗里里勇敢不认可对方是皇帝。
宋朝人在本国谈及辽国皇帝时,只会称为北虏,虏主,而非皇帝;
辽国人在本国谈及宋朝皇帝时,只会称为宋主,南主。
好比,寿昌六年(1100年)正月十二日,宋哲宗驾崩,宋徽宗继位。
那年六月,辽国官员在记述宋徽宗登基时,一时情急,写成了“宋主登宝位”。
辽道宗灵敏地看察到了细微的差别,准确的写法不该该是“宋主嗣位”吗?宋朝皇帝何德何能敢称宝位?
辽道宗怒发冲冠,将一寡官员纷繁罢官贬职,就连宰相郑颛也被贬了。
一字之差,足见辽道宗对宋朝的鄙视。
辽道宗剧照
并且,北宋君臣,畏辽如虎,避战心切,澶渊之盟签定后的117年时间里,宋朝总计给了辽国1963万两银子,3133万匹绢。
宋朝人认为花钱买来了安然,现实上辽国之所以没有实正南下灭宋,是因为宋辽实力大致相当,辽国没有实力灭宋。
连结宋辽百年和平的并非岁币,而是实力。
宋朝给的岁币,只会让辽国愈加看不起宋朝,在两边交涉过程中,始末头角峥嵘,经常巧取豪夺宋朝,而宋朝只能忍辱负重,耻辱乞降。
两边闹得最凶猛的是宋仁宗庆历二年(1042年,辽兴宗重熙十一年)。
辽兴宗趁北宋被李元昊打得节节溃退之际,扬言收兵南下攻宋。
宋仁宗剧照
宋仁宗为了乞降,决定花钱免灾,在澶渊之盟的根底上增加岁币十万两白银、十万匹绢,并将输送岁币由澶渊之盟的赐,改为纳,史称庆历增币。
纳的意思就是纳贡。
宋仁宗此举丧权辱国,丢人现眼,有辱国威,那是外交上的一个严重失败。
有骨气的宋朝大臣(好比富弼、王安石)对庆历增币,深认为耻。
事实上,从庆历增币起头,宋朝在与辽交涉中已经被辽国死死压住一头,辽国人愈加瞧不起宋朝。
庆历增币的时候,辽道宗其时已经10岁了,他亲眼目击了宋仁宗耻辱乞降的全过程,将宋朝的柔弱无能看得一览无余。
试问,做为成功者,又怎么会敬慕如许一位手下败将、散财孺子?
做为一个视权如命的皇帝,他又怎么会想成为敌国的一个小将?
至于宋朝文人所说的宋仁宗以仁德征服辽道宗,那只不外是掩耳盗铃罢了。
更搞笑的是晁说之为了证明辽道宗喜好和平,竟然夸夸其谈,说辽道宗“不喜刑杀”,现实上,辽道宗在位期间,被杀的大臣不可胜数,并且就连他的皇后、太子都被他逼死了。
辽道宗是一个能杀妻灭子的狠角色,又岂会对宋朝有菩萨心肠?
事实上,辽道宗固然没有对宋朝用兵,而且要求天祚帝与宋连结和平,可他照样巧取豪夺宋朝,向宋朝索取河东之地。
辽道宗之所以给宋朝人一种庇护和平的错觉,只不外是因为他在位期间辽国底子没有灭宋实力,与其自觉南下,还不如陆续庇护澶渊之盟和庆历增币,将宋朝送上门的益处拿到手。
因而,《嵩山文集》和《邵氏闻见后录》的记载只是无稽之谈。
几百年后,当康熙皇帝看到《邵氏闻见后录》的记载时,一脸不屑地评判道:“彼时宋方畏契丹,增岁币,其政略兵威,有何令契丹可惧处?而契丹主意像惊拜,有都虞候之叹耶?此不外宋臣自诩之言,无足信,益可鄙耳。”
康熙剧照
康熙的意思是说,那时候,宋朝不断恐惧辽国,耻辱乞降,增加岁币,如许的宋朝有什么让契丹人恐惧的?辽道宗看见宋仁宗画像就下跪,而且感慨想做个都虞候,只不外是宋朝文臣的自诩之言,太不要脸了,底子不克不及相信,反而让人愈加鄙视。
PS:
可叹的是,宋朝人在战场上无法击败契丹人,只能在文字里玩精神成功法,可那无法改动宋朝君臣畏辽如虎的心态;
可悲的是,如今仍然有良多宋史喜好者沉湎于那种精神成功法而无可自拔,那和《阿Q正传》里的阿Q没有任何区别。
阿Q正传剧照
可怕的是,如许掩耳盗铃的谎话如今仍然很有市场。
以史为鉴,那才是我们读史之后更应该深思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