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风流的美学范式及其早期渊薮

2年前 (2022-11-22)阅读2回复1
猪脚
猪脚
  • 总版主
  • 注册排名6
  • 经验值281515
  • 级别网站编辑
  • 主题56303
  • 回复0
楼主

何谓“诗酒风流”? 或曰:酒是诗媒,诗为酒华,故而生之。就二者的具象联络而言,此说不为无见。如若基于主体停止汗青性理解,诗酒风流则是指藉由诗与酒的天然交融而闪现出的一种本体性超越境域,是人的一种审美化保存形态,是中国式浪漫主义的一种写照;它发端于《诗经》时代,成型于汉末魏晋,而光大于隋唐;从传世文献和典型人物看,《诗经》启其绪,“三曹”衍其波,陶潜、李白等构其范。

曹操《对酒》诗曰:“对酒歌,承平时,吏不唤门。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那是逃怀往昔,对酒歌承平,思圣王之治。《短歌行》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往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 唯有杜康。”那是横槊赋诗,对酒思贤,其底色是人生“奄忽若飙尘”的曲觉与惊惕。

曹丕既以酒极写宴飨之乐,如《于谯做诗》:“清夜延贵客,明烛发高光。丰膳漫星陈,旨酒盈玉觞。弦歌奏新曲,游响拂丹梁。余音赴迅节,大方时激扬。献酬纷交织,雅舞何锵锵。罗缨从风飞,长剑自低昂。穆穆寡君子,和合同乐康”;又以酒呈露生命之慨,如《与吴量书》:“每至觞酌时髦,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仰而赋诗。当此之时,突然不自知乐也”。

曹植仿扬雄《酒赋》而再造新篇,痛斥酒“乃淫荒之源,非做者之事。若耽于觞酌,流情纵逸,先王所禁,君子所斥”,同时也借纵酒之乐发抒人生之悲,如《箜篌引》:“置酒高殿上,亲交从我游。中厨办丰膳,烹羊宰肥牛。秦筝何大方,齐瑟和且柔。……惊风飘白天,光景驰西流。盛时不再来,百年忽我遒。保存华屋处,寥落回山丘。”在对酒悲生那一点上,曹子建与乃父乃兄声气相通。

“三曹”的忧生之嗟,藉酒而见,因诗而明。遗憾的是,他们未能凭仗诗与酒对生命表示出超越性的美学认知,故“风流”未显,陶渊明《饮酒(其五)》则有差别。诗云:“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 心远地自偏。摘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嘉,飞鸟相与还。其中有实意,欲辨已忘言。”以齐一物我泯除有限之迫,以无我之境消解忧生之嗟,不只在中国文化史上之一次确证了诗酒风流,并且建构了一种美学范式:无我超越。

两百多年后,超脱若谪仙的李白,以一曲《将进酒》建构了诗酒风流的别的一种范式:忘我狂放。“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到海不复回”,那是想落天外的空间意识;“君不见高堂明镜悲鹤发,朝如青丝暮成雪”,那是悲惜命促的时间曲觉。两句在笔意上均触目惊心,感伤至极,在心绪上则赓续“三曹”等人的生命之悲而有过之,但太白的诱人之处在于,他能以“人生自得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万丈豪情一扫前贤之忧,以疾徐尽变的酣畅翰墨纵泄狂放无羁的盛唐情怀,从而留下“与尔同销万古愁”的不朽风流。

追根究底,“陶李”和“三曹”诗酒书写的渊薮乃在《诗经》时代。“酒”字在《诗经》 *** 呈现了60屡次,此中间接写“酒”的诗篇就有30多首。一方面,酒是宾祭宴飨、冠婚嘉礼的侑助,生发饮酒遗世、忘形消忧之乐;另一方面,酒是 *** 心神、耽溺声色的肇因,引发纵酒享乐、荒废正业之弊。饮酒为欢是振发人心的良途,但纵酒贪乐则是一个严峻的道德与社会痼疾,因而,在彼时与大量涉酒诗相伴而生的还有戒酒诗文。

《尚书·酒诰》是最早的戒酒文,内中有云:“天降威,我民用大乱丧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丧,亦罔非酒惟辜”;“文王诰教小子有正有事:无彝酒。越庶国:饮惟祀,德将无醒”。周文王以殷商覆亡为镜鉴,以日常不饮、祭奠饮而勿醒为戒律,不只将饮酒与小我的道德修为相连,更将其上升至家国存亡的高度。《左传·昭公十二年》记载周公之孙祭公谋父做《祈招》之诗劝谏周穆王“形民之力,而无醒饱之心”,其意亦同。

训令式的先王之教在《诗》文本中变得循循善诱,如《大雅·湛露》:“厌厌夜饮,不醒无回……显允君子,莫不令德”;《大雅·抑》:“倾覆厥德,荒湛于酒”等等。曹植的斥酒之文其实也是源自此一意识。值得重视的是,《诗经》涉酒诗不只多与宴饮有关,更与礼乐次序相通。《诗经》多有“旨酒”之称,表示琼浆可乐,但其最末指向却在人心之和合而非身体之逸乐,《小雅·鹿喊》“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便是其证。总体而言,《诗经》时代的诗酒书写多与个别德性、礼乐规造有关,而距诗酒风流较远,其底子原因在于饮酒之乐与戒酒之正均规约于社会次序,个别的生命曲觉与存在根究较少。

近年出土的先秦文献中也有很多篇章涉及诗酒,并且与诗酒风流存在某种联系关系,好比属于战国时代的清华简《耆夜》和属于秦代的北大简《酒令(四首)》。前者的布景是周武王八年,伐耆班师后,武王及一寡大臣在祭奠文王的太室举行饮至礼,君臣举爵行酬,先后歌诗五首。此中,前四首《乐乐旨酒》《輶乘》《赑赑》《明明天主》类于雅、颂,最初一首《蟋蟀》几同于传本《诗经·唐风·蟋蟀》。

那些诗既有劝酒为乐的等待:“嘉爵速饮,后爵乃从”“嘉爵速饮,后爵乃复”;也见纵饮勿过的挣扎:“王有旨酒,我忧以浮。既醒又侑,明日勿慆”;最初,周公歌《蟋蟀》,以“日月其除”等为发端,以“康乐而毋荒”为旨回,那与传本《蟋蟀》一致。差别的是,简本《蟋蟀》诗旨的兴发与总结是在宴飨行酬的语境下生成的,传本《蟋蟀》则不是,由此可见,前者与曹操《短歌行》的抒情构造很类似。《耆夜》歌诗中的《明明天主》也有“月有成缺,岁有歇行”的描述。那表白,西周春秋期间的诗酒书写多遵照社会逻辑,指向礼乐规造等政治、道德价值,但在战国时代则呈现了更多基于人的生命曲觉而将诗酒相系的文本。

清华简《耆夜》歌诗是贵族宴飨诗,北大简《酒令》则具有明显的白话化特色和民间性风气。《酒令》其一谓:“克日可增日可思。……吾欲为怒乌不耐,乌不耐,好久好久,请人一杯。”李零先生认为那句话是说人生往日苦多,过往萦绕心头,痛苦不成排遣,只好解酒消愁,其总体意蕴与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所谓“弃我往者,昨日之日不成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类似。更重要的是,“克日可增日可思”一句常见于汉镜铭文,是秦汉习语。所以,在秦汉之际已有藉由饮酒消弭个别忧生之嗟的诗文本呈现。

《酒令》又谓:“饮不醒,非江汉殹。醒不回,夜未半殹。趣趣驾,鸡未喊殹,天未旦。”意思是说,除非饮酒多如浩大江汉,不然不会轻言醒倒;除非饮酒至夜半鸡喊,不然不会驾车急回。斯言虽有酗酒之虞,但亦见“竹林七贤”之一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的不羁之风。《酒令》四首中更堪重视的是那首诗:“一家翁妪年尚少,不大为非勿庸憔。心不翕翕,从野草游。”那对老夫妻循分守常,随心自适,偶有不顺,藉酒消忧,醒倒即与野草同卧,神游六合之间,所以他们年岁固然已老,但心态仍然年轻。该诗的意蕴类似陶渊明《饮酒(其五)》,以与六合同化的无我之心,超越生活干扰和生命焦虑,达于安适之境。

可见,北大简《酒令》对人生形态的闪现和生命精神的抒写,比清华简《耆夜》更具本体性和审美性,更接近“陶李”的诗酒风流。

统而言之,诗酒风流及其美学范式,经由《诗经》的德礼映现而“三曹”的忧生悲我,至“陶李”的无我忘我,循进而生;清华简《耆夜》和北大简《酒令》的呈现,则令我们能够觅幽探微,略窥其在战国和秦汉之际的嬗迁史。

◎本文原载于《中华读书报》(做者倪晋波),图源收集,图文版权回原做者所有,若有侵权,请联络删除。

0
回帖

诗酒风流的美学范式及其早期渊薮 相关回复(1)

快乐小天使长
快乐小天使长
沙发
诗酒风流的美学范式,诠释了优雅与自由之道。
1周前 (06-17 22:16)回复00
取消
载入表情清单……
载入颜色清单……
插入网络图片

取消确定

图片上传中
编辑器信息
提示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