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酒鬼 闪烁金秋|《全国酒鬼》第89期(2)

1个月前 (11-22 05:06)阅读1回复0
海上森林一只猫
海上森林一只猫
  • 管理员
  • 注册排名5
  • 经验值101680
  • 级别管理员
  • 主题20336
  • 回复0
楼主

赵松,做家。著有《伊春》《隐》《空隙》《抚顺故事集》《积木书》《被夺走了时间的蚂蚁》《灵魂应是能够随时飞起的鸟》《更好的游览》等。

酒友

⚫ 赵松

在充满着酒气与配乐诗朗读声的宴会厅里,跟那巨幅投影幕布比拟,那些人的脸显得小而模糊。没有人重视到我。在摆满酒菜的圆桌间,我搜觅着那张跟三十四年前留下的印象近似的脸。等我一无所得地来到进口处,看到一个有些驼背的汉子背影,他正跟办事员说着什么。没等我启齿,他已转过身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啊我还在找你呢。在目光相遇的霎时,我们都认出了对方。

其实,我们都已变样了。我胖了近三十斤,脸大了不行一圈儿。而他呢,似乎比昔时要矮了些,那头长发也稀少了良多,大都都白了,出格是脸,松弛的皮肤、皱纹与眼袋,让那张脸变形了。他把我拉到了本身的座位旁边坐下,然后给我摆上饮白酒的分酒器和小酒杯。他那眯起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亲热光泽里没有丝毫的客套意思,我们的右手仍然紧握在一路。他在讲为什么会来那里,那场活动跟他的渊源。

那是我们第三次碰头。前两次都是在1988年的冬天里。但我只记得第一次,第二次,仍是他说了我才晓得的,在公交车上,我下车,他上车,是我先认出了他。而第一次碰头,先是他家里,我被他那满墙书架上的书所震动。我还记得,他跟我聊到艾青,以及随后在阿谁公园里的讲座上他仍然还会重讲的逸事:艾青往某工场里参看,在职工歇息室门外的小黑板上,发现一行粉笔字:安子,别忘了你的钥匙。艾青对人说,那是诗。后来在阿谁讲座现场,在几十双年轻眼睛的凝视下,他坐到桌子后面,看着有人给他泡了杯绿茶,缄默了半晌,然后说道,坐在那里讲诗,更好是饮酒,白酒,而不是茶,诗酒不分炊嘛……不外呢,你们在那里看着,我如果坐在儿饮酒,似乎也有些希罕,更好是你们都围坐过来,各人边饮边聊,那就对劲儿了。各人都笑了,还有掌声。

他低着头,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听我说完,想了想笑道,那些细节我都不记得了。停顿半晌,他又说,我如今,其实是不克不及饮酒的,心脏出了问题,医生告诉我,离拆上收架,还差那么一点点。但今天那个场所,那么多老友,又不克不及不饮,只能饮一点。你看,我连药都带着呢,丹参滴丸。说着,他就把一颗药丸含在了嘴里。他语速迟缓地讲着近来做的一些事,边讲边用舌尖不时触动那颗渐渐熔化的深棕色药丸。

即便是在周遭浓重的酒气里,丹参滴丸的气息仍然很清晰。看着在座的那些目生的脸,他逐个介绍着我,也介绍着他们,我们互相点头请安,举起酒杯。他低声说,咱们不管他们,聊我们的,归正酒是不克不及再饮了,我那儿已经有点反响了。他说话时,像在看着某处出神喃喃自语。关于他说的那些事,我并没有认真听,只是在看察他的那张脸。那三十四年,是浩荡的空白之海,而留在我们记忆里的,则远比大海中散落的岛屿要稀少得多。

曲到散场时,他还在讲着那些年所做的事。我只是默默地听着。他提到的一些人,有的我熟悉,有的是我传闻过但没见过的,而那些详细的工作,则是我不晓得的。除了感慨命运无常,我也不晓得还能说点什么。人们纷繁道别时,他也站了起来,往握手或合影。我在他死后看着。后来他转过身来,浅笑道,之前那谁还说要再换个处所陆续饮呢,看来都饮忘了。我陪他进电梯回酒店房间时,他看动手机,回着微信,嘴里还在念叨着,转眼都是白叟家了,那些人啊,大都都是熟悉二三十年了……适才跟我拥抱的阿谁老哥,得了老年痴呆,跟我说你怎么才来啊,前面我跟他都聊了几次了。

那些年,虽说他连结着经常南来北往、四处游走的形态。假设不是心脏出问题,他笑道,饮酒实是随时的事,我酒量也不大,但就是喜好,不要饮醒,晕晕乎乎的更好了。如今是没办法了,但偶尔仍是会例外饮两口的,就跟做生意的人偷税漏税似的,带着幸运,只要心脏没反响,就有种偏得的快乐。人吧,到了那个年纪,凡是还能有点乐子,都像是偷来的。有时候呢,看着他人饮,本身不克不及饮,心里痒痒的,只能胁制,那种频频挣扎的觉得,也是很奇异。

我说我也是心脏欠好,也不怎么饮酒了……那些多年的酒友,还会经常喊我往他们的酒局,但见我不克不及饮酒,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后来也就不喊我了,我发现如许的成果,就是常日里的生活会变得平静良多,跟那些酒友们的联系关系,就只剩下线上了,他们每次饮酒,城市拍现场照片发给我,出格是酒的,还会拍了特写给我看,跟我说,你看啊,那么好的酒,你都无福消受了。

听到那里,他笑了。我闻到了丹参滴丸的苦味。他泡了壶随身带的保健茶,给我倒了一杯,说他如今天天都是饮那工具,茶啊、咖啡啊,也都不克不及饮了……没想到,咱们第一次在一路饮酒,竟然都不克不及饮酒了,也挺有意思的。对了,你的阿谁老友,你以前跟我提到过好几次的,喊什么来着?我说,H。他说对的,就是他,你们如今还联络吗?我想了想说,有一年多没联络了。他点了点头,过了会儿说,H那人挺有意思的,以前我回老家时,在酒局上碰着过他几次。不饮酒的时候,他话很少,但饮起酒来,话就多了,跟日常平凡说话不太一样,变了小我似的。有一回,我们饮完了一场,是晚上八点了,我就带他们往我伴侣在湖区开的山庄里,饮第二场,H也往了。后来就都饮多了。我一时鼓起,就筹措往湖上荡舟,H和另一个伴侣小周,那人你应该也晓得,跟H关系很好的,我们就一路往了,还带了瓶白酒和花生米。我们摇扭捏晃地到了湖边,爬上一只小船,H说他来划,我跟小周就坐在了他的前后。没多一会儿,小船就划到了湖的深处。看着满天的星光,我说咱们就在那里饮酒好了。然后就边饮边聊,东拉西扯的,人生、文学、哲学,都是那种比力夸饰的形态。我们还聊到了一些伴侣,为了一点名利干的让人不齿的事。H饮完一杯酒,就说那些都不算什么事儿,不外就是适者保存罢了,再者说了,伴侣是什么,不就是要互相操纵吗,否则还喊什么伴侣呢?那话引发了我跟小周的责备。我们就像两个晚辈似的,没完没了地跟H说,你那么想是若何的不合错误,也很求助紧急之类。H就辩白,曲到突然吐了为行。后来H把脑袋伸到船外,撩起湖水洗脸时,我们还挠着他的衣服,生怕他翻到湖里往。

他讲的时候,我在脑补着场景。阿谁湖,我是熟悉的,昔时炎天里常跟同事们开车往那里度周末,凡是城市买只羊带过往,找个本地农人家里,请人把羊杀了,煮一大锅羊汤,就着大馒头饮羊汤,饮白酒,然后就是彻夜打麻将。我不会打麻将,就常往湖边坐着,只要不是阴全国雨,那里的夜晚永久是星斗满天。此中有一次,就是跟H往的。其时我们都有点饮多了,一路从农家小院里出来,往湖边。H说那水特殊好,清洁,躺在水面上,仰看星空,仙人般的享受。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我们抽了会烟,他突然提议,咱们下水泅水吧。我说好。于是我们就脱光了衣服,渐渐走进湖水里,向湖中游往。等游到已看不见那农家小院的灯光时,我们就停了下来,躺在了水面上。湖水漫过了耳朵,水体略微荡漾,能听到水里的低弱声响。满天的星辰,觉得离那里很近。特殊是湖对岸乌黑的山顶上,星星更密集,就像是有层层珠帘挂在那里似的,好些星星已挨着山顶了。

过了良久,H突然问我,你喜好什么酒?那时我在国企厂办室工做,应酬多,饮过的酒也多,就随意举了两种,还不忘强调我始末不习惯五粮液的味道。他就笑道,我也不习惯那味道,你说的汾酒和郎酒,我却是都还能够的,各有各的味道,但都是好酒……不外,我想说的一种酒,你可能没饮过,是四川的,就喊谷酒,是那种看着就很通俗的玻璃瓶拆的,价格也不贵,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在我其时学武术的师父家里饮到的。那时我身体不大好嘛,就通过伴侣介绍,跟着师父学长拳。他喜好饮酒,但只饮谷酒,天天至少要饮两顿,每次二两,从不多饮。师父跟我说过,他就喜好那种没名气也上不了台面儿的好酒,它的味道,清洁透亮,就跟山里野花似的。我那时事实还小,饮不出什么味道,只觉得辣,但那酒的香气,却是印象深入的,那种香啊,特殊的浓重……不晓得如今还有没有那种酒了,如果还有,那实想再试试它的味道。

我们都缄默了。过了会儿,我就说,那也不难,让四川的伴侣帮手刺探一下就晓得了……如果还有,就让伴侣买了寄来,到时咱们能够饮一下。他并没有立即就回应,而是看着星空,出了半天神,然后才慢吞吞地说道,那都是未来的事了,可那未来的事,谁又能晓得呢?说不定,那时候你我已经天各一方了,就算是有了那酒,也未必能有时机聚在一路了……如果时间再久一些呢,没准咱们可能早就失联了,那都是说禁绝的事儿。

我把那段故事说给了他听。缄默了几分钟后,他突然笑道,年轻实好。我出了会神,然后才填补道,说来也很有意思,后来,也就是几年前了,我实的就通过四川的伴侣找到了一瓶陈年谷酒,一看酒标后的年份,竟然就是我跟H熟悉的那一年的,1992年。听我如许说,他也只是平平地问我,那你有跟H说过吗?我说还没有,收到酒的时候,是想摄影给他看的,但想了想,就没发,而是发给了另一个也是那年熟悉的老友,过了几个月后,我就跟阿谁伴侣把那瓶酒饮掉了,那酒的气息确实是很香。

他笑了笑,然后陆续说道,那次酒局后,有一天,H突然给我打来德律风,跟我表达歉意,说那天饮多了,说了些不应说的酒话,还请我原谅。我其时就有点糊涂了,说什么了呢,能到报歉的地步?我完全不记得了……我跟他说,我是实的不记得了,饮酒嘛,胡扯些什么不都是很一般的嘛,哪里需要记得呢,更何况那天后来我确实是断片了。为了缓解那种略显为难的气氛,我就换了个话题,就说到我其时在读的《聊斋志异》里有篇《酒友》的故事,然后我就说啊,你看,那男狐狸精,也能因为爱饮酒而跟阿谁诚恳人成了老友,那诚恳人家境拮据,但对狐狸精来饮酒却从不小气,后来狐狸精设法子用神通帮他得了不测之财,他也不贪,够买酒就行……然后狐狸精就帮他筹划家业,渐渐地让他家变得殷实起来……最初的结尾写得极妙,说到那个诚恳人身后,蒲松龄就用了三个字收尾:不复来。写得多好啊。

说到那里,他就又停顿了半晌,然后才陆续说下往:听我讲完那个《酒友》的故事,H就突然不说话了。我也不晓得他在揣摩些什么。最初他就突然又一次跟我表达了歉意。我说实的没有事的。他说了声谢谢,就把德律风挂了。再后来呢,可能又过了半年多吧,我从外埠回来,在一个酒局上,我们又碰着了。他是晚到的,进来就闷头坐下了,都没看我一眼。曲到我跟他打招唤,他才抬起头来,似乎突然认出了我,有些为难地点了下头说,良久不见。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见到过了。

0
回帖

文学酒鬼 闪烁金秋|《全国酒鬼》第89期(2) 期待您的回复!

取消
载入表情清单……
载入颜色清单……
插入网络图片

取消确定

图片上传中
编辑器信息
提示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