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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十六岁那年从嘉义跑到九份四周的矿区工做。十六岁还不克不及进矿坑，所以他在炼金工场当小工。
他发现工场里有一个年长的女工几乎天天以泪洗面，于是好心地问人家出了什么事，那妇人说她儿子在山上工做时中暑死了，十六岁，跟他一样大。
爸爸说：“你不要悲伤了，否则……我给你当儿子。”
从此爸爸进了人家家门，当了他人的儿子。
爸爸二十一岁那年成了正式的矿工，人家从贡寮山上找来一个孤女当养女，再以招赘的体例让她和爸爸成婚以延续那一家的香火。
那个孤女，也就是后来的我妈，其时才十五岁。她十六岁生下第一个小孩，四个月不到就夭折了。
多年之后，姑妈跟我说，那时候我妈经常会有一些奇异的举行，好比三更跑到外面哭，或者走着走着突然像被什么召唤一般，停下脚步跪拜四方。
十七岁她生下我，同样欠好带。我四个月大的时候，有一天突然起头不食奶，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到最初“随时眼睛翻白，四肢抽搐”，妈妈曾经说那时候她独一的设法是：万连续那个也养不活，她也会跟着走。
接下来就有点像乡野传奇了。据说就在我气若游丝的当下，村子里来了一个应邀出诊的中医，看完该看的病人预备回往时在山路上被邻人拦了下来，要他做做功德来看我。
据说他在看闻问切之后还问了我的生辰八字，然后开了一帖包罗三种青草外加长在黄泥巴里的蚯蚓七条的希罕药方，说假设在当天酉时之前药材能够备妥，而且让我服下，就会有救，不然那孩子“人家会收回往”。
摘药的过程是另一个说来话长的传奇，总之酉时之前那帖药实的就灌进了我的喉咙。
根据我妈的描述是：“就在午夜时分，你突然放了一个响屁，然后拉出一大摊又黑又臭的大便……我跟你爸抱着你洗澡的时候，发现你的手竟然会拉着我的手指，然后睁开了眼睛。你爸爸跟我说，孩子，人家要还给我们了！洗完澡，发现你似乎在找奶食，当我把奶头塞进你的嘴巴，觉得你很饿、很有力地吸起来的时候，我就不由得大哭起来了！”
三十年后，我还活着，并且要成婚了。妈妈说有两件事必需跟婚礼一路完成，第一件事是婚礼的前一天，她要杀猪公，而且行跪拜一百次的大礼。她说昔时在最失看的时候，她曾经抱着我跪在床头哭着跟寡神许愿，说假设那孩子能够安然长大，成婚那天她要跪拜六合以谢神恩，而当天果实就呈现了阿谁“神医”。
第二件事，是婚礼那天我们得替她搭个台子而且请来乐队，因为她要上台唱歌。她说那是她的另一个心愿。我初中结业离家到台北工做的时候，有一天她在路上碰着我的小学教师，教师问起我的事，然后跟她说我很伶俐、爱读书，无论怎么曲折，总有一天我城市念到大学。
妈妈说，那天回家的路上，她突然觉得“像我如许的妈妈，假设也能够养出一个大学结业的孩子……我跪在路边跟四方神佛许愿说，他成婚那天，我必然要快乐地唱歌给各人听！”
写那篇文章时恰是我出生的月份，或许是如许的缘故吧，二十七年前妈妈穿戴一辈子没穿过几次的旗袍和高跟鞋，对峙跪拜一百下以致最初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样子，以及在简单的舞台上，以颤动的声音唱着《旧皮箱的流离儿》的神气，再度明显地浮现面前。
妈妈五年前骨癌过世。
生养我们五个（假设连夭折的阿谁也算的话，就是六个）小孩的过程，其忧烦与磨难远远多于欣喜与安抚。
我曾想过，妈妈会得骨癌，到了末期全身的骨头以至一碰即碎，是不是就因为那辈子的身、心都不断承担着过量的负荷？
来源：现代创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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