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风物丨苏州人的正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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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nwen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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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做者:半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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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人三件大奇事,六月荷花二十四,中秋无月虎丘山,重阳有雨治平寺。”在那首大白如话的小诗里,明代文学家袁宏道笔录了苏州的三个节日。夏历六月二十四的荷花生日、八月十五的中秋节、九月初九的重阳节里,苏州人有着特殊的仪式感,倾城而往、风雨无阻的玩耍热情,让只在吴县县令任上干了两年的袁宏道“大开眼界”。

苏州人爱玩、能玩、会玩,得到过历朝历代浩瀚名人的认证,南宋的范成大说“竞节物,好游遨”,清代的褚人获说“苏人好游”,明代的冯梦龙则在“三件大奇事”后面做了一句批注:“此正苏州人一生大正经处。”

那么苏州人,到底在玩些什么呢?

中秋无月虎丘山

苍莽夜色中,虎丘云岩寺塔亮起热黄色的灯光,“宝刹近城郭,峰从海涌来”,流光溢彩的千年古塔就像海面上的灯塔,照亮了回途。

虎丘云岩寺塔

穿过海涌桥前的灯笼,好像进进一条时空隧道,一路上颠末憨憨泉、试剑石、实娘墓,从吴越春秋的刀光剑影走进唐宋江南的诗意画境。到了山街尽处,面前名顿开,千人石上已有许多旅客围成一圈,期待古风演出。我赶紧四处张看,试图提早觅觅一个好位置,以免人群盖住视线。

当跳舞翩然起头,我发现担忧都是余外的,千人石是一块宽达数亩的巨石,由西南向东北倾斜,平整空阔,又有凹凸起伏的天然坡度,沈周赞其“一山有此座,胜处无胜此”。那个天然的大舞台没有“前排雅座”,没有“贵族包厢”,若是坐在石头上,与演员相隔数米,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的脸色;若是拾级而上,站在孙武练兵场或是冷香阁外的高台上远眺,人影幢幢,热闹特殊,灯火灿烂尽收眼底。

明 沈周《千人石夜游图》(部分)辽宁省博物馆躲

夜游虎丘,汹涌人潮本就是光景的一部门,那是袁宏道的“雁落平沙,霞展江上”,是袁学澜的“杯盘席地鱼鳞次”,是沈明臣的“千人坐满千人坐,千顷云浮千顷烟”。明清期间闻名的虎丘曲会上,“自生公台,千人石、鹤涧剑池、申订婚祠下,至试剑石、一二庙门,皆展毡席地坐”。差别于私人文人园林的典雅精致,虎丘承担着“广场”的文化意义,妙就妙在“与民同乐”。

袁宏道在《虎丘记》中说,“凡月之夜,花之晨,雪之夕,游人往来,纷错如织。而中秋为尤胜。每至是日,倾城阖户,连臂而至。”中秋夜,苏州的文人雅士、曲词里手和市民苍生都自觉地涌向虎丘,或是引吭清歌,或是抚掌击节。千人石足够宽广,能让曲家与看寡都找到温馨的位置,以至两者之间本就没有边界。参与的人数之多,可见其时昆曲群寡根底之普遍。清代沈朝初《忆江南》词云:“苏州好,海涌玩中秋。歌板千群来石上,酒旗一片出楼头。夜半最清幽。”

虎丘夜游

从人声鼎沸到人烟稀少,晚明文人张岱将虎丘的中秋夜写得极富条理。月亮刚刚升起的时候,自吹自擂,十番铙钹,万人合唱。初更时分,鼓声渐歇,丝竹渐起,还能听到有人在歌唱。二更天,人们悉数散往,坐船往水中玩耍。夜深时分的清唱者,“不箫不拍,声出如丝,裂石穿云,串度顿挫,一字一刻”,内行的听寡“不敢击节,惟有点头”。最初张岱说,“使非苏州,焉讨识者!”知音难觅,唯有在苏州,那一场盛会撩动了整座城市的心弦,成为连绵几百年的全民狂欢。

八月十五的夜晚,有时也会赶上“闷闷中秋云罩月”的情形。彤云遮住了月亮,却挡不住人们参与文艺盛典的热情,曲会如斯淋漓尽致,“歌且沉着,杯且沉着”,有无月亮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六月荷花二十四

从轨道交通五号线的荷花荡站出来,是一条狭长的黄天荡河。明清时,因那里地势低洼,湖水分布,无法种植水稻,本地多种莲藕、芡实、茭白等“水八仙”做物,炎天荷花满池,成了乘凉游赏的佳处。

铜看音寺 荷花

近世以来,荷塘变成农田,又建起厂房与高楼大厦,炎天的黄天荡里早已没有荷花的踪影,只听得蝉喊螽嘶。不外对前人来说,“看花看了个孤单”的情状时而发作。蔡云说,“荷花荡里龙船来,船多不见荷花开”,舒位则笑称,“应是花神避生日,万人如海一花无”。显然地,与虎丘曲会类似,泛船之乐盛极,赏花倒在其次的了。

夏历六月二十四日,是民间传说中的“荷花生日”,在江南的文献多有记载,苏州尤为流行。清代张远词写,“六月今将尽,荷花非分特别清。说将故事与郎听。道是荷花生日,要行行。”“道是”,大约阐明荷花生日本是无稽之谈,只是女孩子约心上人,总要有一个由头,明代传奇《荷花荡》讲的就是崎岖潦倒令郎和富家蜜斯在六月廿四一见钟情的故事。满城苏州人都借着那个说辞,看荷花、食西瓜,享受炎夏的半晌清冷。沈朝初词云:“苏州好,廿四赏荷花。黄石彩桥停画鹢,水晶冰窨劈西瓜。畅饮对流霞。”在周瘦鹃看来,“荷花生日虽说无稽,然而比了什么仙人的生日仍是大雅的多。”

明 陈淳《摘莲图》卷(部分)上海博物馆躲

湖光滟滟、荷叶田田的光景,农夫见惯不鲜,苏州城内苍生却为之“疯狂”。张岱目击“士女倾城而出”,华贵的楼船画舫与笨重的鱼艖小艇都被租赁一空,远道而来的旅客空有令媛,不得一船,只能在岸上踌躇。“绚烂之景,不成名状”,袁宏道描述,“露帏则千花竞笑,举袂则乱云出峡,挥扇则星流月映,闻歌则雷辊涛趋。”联想到虎丘的中秋夜,他说,晚上灯光暗淡,模糊躲闪,意犹未尽,此时的大白日里再不要“朦胧美”,须得展现得明大白白。

荷塘月色湿地公园

炎天的薄暮常有雷雨阵阵,路面上一片泥泞,被淋成“落汤鸡”的游人提着鞋子,光脚而回,就有了“光脚荷花荡”的打趣。在古代,那般场景对稠浊在一路的男女老小来说必然非常狼狈,可是“一日限制”里,苏州人默默宽大了如许的放纵。上世纪40年代,民国文人程小青与范烟桥曾雇船前去荷花荡,至落日西下时,风云推展,天低欲压,与担忧无处遁藏大雨的其别人差别,他们“披襟当风,认为罕见之遇”,不外最末“雷声大、雨点小”,小小的等待仍是落空了。

现在,泛船摘莲已成奢看,但我们经常能在陌头与“十块钱一把的浪漫”的萍水相逢,工具山的阿婆早早摘得一筐荷花与莲蓬,挑进城中销售,从他们手中接过几朵带着露水、粉拆玉琢的荷花,我们似乎仍能体验“误进藕花深处”的悠然畅意。

皮市街荷花莲蓬集市 摄影:by江月

重阳有雨治平寺

本年八月初一是一个礼拜六,倾盆大雨并未盖住人们烧香的程序,雨后的清爽绿意中升起袅袅香火,让人置身“仙境”。

当我在檐溜如瀑的寺庙中碰着摩肩接踵的香客,立时就大白治平寺为何会酿成古代苏州人重阳出行的首选。或许前人亦曾在雨天里有过踌躇,本想登临上方山的楞伽寺,却发现长路漫漫,石阶上的苔痕打滑,仍是山脚下的治平寺最为适宜——上有峰峦,却位于平地,廊上的屋檐是一把温情的大伞,包裹起祈福的心愿。

雨后治平寺

秋来多节,重阳是尾。夏历九月初九,两九相重,即为重阳,《吴郡岁华纪丽》说,“是时亭皋木落,刀尺声催,人认为立秋后第一冷信。”重阳节似乎是来自上天的一封信,提醒着人们冷秋将至、一年将尽,为节日展上一层悲惨底色。可是,“人生如寄,何事辛勤怨斜晖”,自汉代起头,人们就在重阳节登高远看、对酒当歌,让那个日子有了笑看秋风萧瑟的豪放,“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苏州城内登高,可往北寺塔或虎丘山,民国顾玉振在《苏州风俗谈》中说:“山与塔虽不甚高,亦聊胜于不登,盖因较之平地,已超出跨越多多矣。”若是出城,抉择更多,明代申时行诗写:“九月九日风色嘉,吴山胜事俗相夸。阖闾城中十万户,争门出郭纷如麻。”

明 文徵明《治平读书图》轴 上海中国画院躲

插茱萸、赏菊花、食重阳糕的风俗,都可以在家中完成,唯有登高是一项室外活动,遭到气候的影响。“近重阳,偏多风雨”,苏州人称之为“秋风盲雨”,踩着湿润的台阶登高,多几少带点求助紧急系数。治平寺“左带石湖、越来溪,右绕横山群峦,背负茶磨屿,前临上方山”,不乏山林野趣,却无需吃力爬高,是两全的计划。

那座始建于南朝梁时的寺庙,隋代曾是处所政府所在,北宋治平年间改为今名,到明代中期,它是王宠、文徵明、唐寅等文人举办“沙龙”的场合,清代乾隆皇帝下江南时也屡次前去,惜于承平天堂驻苏期间被毁。如今的治平寺是2008年在原址上根据原有图纸从头建造,寺内曾有两棵古银杏,现在还余一棵,深秋时节满树金黄。

治平寺古银杏

《清嘉录》中记载,“登高,旧俗在吴山治平寺中,牵羊赌彩,为摊钱之戏。”“牵羊赌彩”,是一种“斗羊”的风俗,清代文人惠周惕有“夕阳细草吴山路,低帽簪花看赌羊”的诗句。两羊相斗,正合“重阳”之意——前人算是把谐音梗玩大白了。另一个谐音梗表现在重阳糕的“糕”字上,既与“登高”相合,又有快乐奋兴的意思,明代《五杂俎》云:“九日天明,以片糕置女儿头额,祝曰:愿儿百事俱高。”

重阳有雨,是如何的雨呢?是雨丝风片,是乍引还歇,是“茱萸房重雨霏微”,是“雨歇亭皋仙菊润”。江南不会腻烦如许的雨,更何况,根据农夫的说法,重阳的雨是丰收的兆头。沈朝初《忆江南》词云,“苏州好,冒雨赏重阳。别墅等高觅说虎,吴山脱帽戏牵羊,新酿酒城香。”姑苏城外,长桥短桥,烟雨空蒙,秋落吴山,将一抱恨绪化做独属于重阳的诗意。

“苏州人一生大正经处”,回荡在一曲笛音的阵阵悠扬中,沁溢在十里芰荷的缕缕幽香中,蕴躲在百年古树的片片秋色中。“无用”的小事里,是苏州人看待生活的大学问。或许,那些外化的形式也没那么重要,实正穿越千年的,是在鸡毛蒜皮里觅觅诗意的闲情与雅趣,在雨疏风骤里安之若素的奔放与乐看,让我们能拥有力量,往抵御生活的琐碎和庸常,挠住炊火人世的每一点微光。

参考文献

1. (清)袁景澜(后论理学澜):《吴郡岁华纪丽》,江苏古籍出书社,1998

2. 王稼句点校:《吴门风土丛刊》,古吴轩出书社,2019

3. 蔡梦寥、蔡利民:《四时大雅:苏州季节民俗》,江西人民出书社,2013

4. 吴眉眉:《范例苏州·风气:传道 修身苏州》,古吴轩出书社,2016

5. 范烟桥著、王稼句编:《范烟桥游记》,上海三联书店,2019

6. 沈建东:《简论苏州传统节日文化空间的特征》,苏州文博论丛, 2012(1)

7. 孙中旺:《磨灭的荷花荡》,苏州杂志,2002(6)

8. 王佳、曹光树、蔡平:寺庙与园林的有机连系——苏州治平寺修复解读:南方农业:园林花卉版, 2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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