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泥僧人
做者： (清)宣鼎
第21章 泥僧人
西岳华山，层峦叠嶂，山林叠翠，涧幽谷幽，岩奇峰秀。据说，那儿以前曾经是南齐陶弘景隐居栖息的处所，后来成为佛地，保留了良多灵迹。
山中寺庙中的住持喊东海大梵澈律师，他在此苦心修行了好多年，道法深邃。每年来那里同他停止斗机锋悟道、听棒饮闻法、与澈律师同志贴心及供奉僧职的僧人有好几千人。
寺庙中有一个治理总务的知事僧人，长有蜷曲的胡须，眼睛碧绿，形体魁梧，边幅倒也堂堂。只是他囚首垢面，衣上经常沾满尘土，脸上也非常龌龊，以至常年不洗澡；他穿的衣服没有领子，鞋子也没有底。并且行为奇异，有时他见人就嬉笑，但不知他为何而笑；有时他见人就大哭，也不知他为何而哭；有时他见了人就下拜行礼，也不知他为何如斯多礼。所以各人都称唤他白痴，他也自称呆僧人。但是，让人希罕的是，每当澈律师来到禅堂，他就收敛呆状，一言不发必恭必敬地站在他旁边，不敢在长老面前露出丝毫疯疯癫癫的样子。呆僧人更爱到山下买酒买肉食，经常醒醺醺的兴尽而返，澈律师也晓得他的行为，但是竟从没有斥骂过他。
有一天，呆僧人往山下担水，发现溪岸边有一条赤蛇，似乎是被鹤啄伤了，蜷曲着躺在沙堆中，身体还缓缓爬动着，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了。赤蛇抬起头看着呆僧人，似乎是求他救本身一命。呆僧人念了声阿弥陀佛，把赤蛇不寒而栗地捡起来，悄悄绕在手臂上，看起来就像一段绳子缠着臂膊。他把蛇带回住处，睡觉时他与赤蛇同席而眠，食饭时也和赤蛇一同进食。人们都劝他把蛇扔掉，可他不加理睬。
又有一天，呆僧人往山上砍柴，半路上碰着一条狗跟在他后面驰驱。那狗全身长满了癞疮，发出一股腥臊的怪味。成群的苍蝇在狗的四周飞来飞往，还有良多叮在狗的身上，发出嗡嗡的声音。呆僧人觉得狗很同情，就把它牵了回往。就像看待那条蛇一样，晚上他与狗一路睡，食饭也与狗一路食。人们劝他把狗赶走，他也不加理睬。
天天，当寺中规定的仪式做完之后，呆僧人的蛇与狗就会游玩打闹，狗汪汪地喊着，蛇则窸窸窣窣地四处游动。呆僧人也和它们一路游玩，有时他兴奋地手舞足蹈，似乎得了什么宝物似的。每当呆僧人外出时，他必然要把蛇安顿在被褥中，把狗安顿在床上。有一次，他又外出，此外僧人等他刚走出大门就往张看，诡计把他的蛇给扔了，把狗也给赶出往。可是，等他们走到屋里一看，大食一惊。只见那蛇的身子变得比屋梁还粗，遍身红色的根柢黑色的斑纹，张着血盆大口，吐着烈焰，似乎要把人的胡子眉毛烧着了。那人吓得高声唤喊，转身欲逃，又见那只癞狗从床上“唤”地跳下来，身子一会儿变得比牛还大，满身花花绿绿光灿灿的，它突然一声怒吼，把那些闻声而来的香客、善男信女都吓得连连倒退，有的还跌倒在地。呆僧人心里悬念，还没走远，也听到了动静。他仓猝折身返回来，先用手抚摩赤蛇，说：“咻咻。”又摸摸狗头说：“呶呶。”纷歧会儿，赤蛇又变得像本来一样，狗也变回原形，仍是满身癞疮。
不久，华山一带发作大旱，禾苗枯瘦得像黄头发，人们饥不择食，连树皮都被剥光了。各地纷繁设坛求雨，连本地县令也光着脚，手举燃香，一步一拜地祈求，但旱情仍然如故。
县中有位做法的神道喊张四喜，他搭了座高台，又在台下四面堆满干柴，然后他登上高台，一边摇铃，一边打鼓，又唱神歌，又跳神舞，各式讨晴天上神灵，并对台下的人们宣誓说：“假设三天后再不下雨，你们就把那些柴点着把我烧死，我死而无悔。”过了三天，仍是一滴雨也没有下。世人正诡计把柴点燃，那道士在台上又是哀哭又是磕头，说：“请原谅我的胡言乱语吧。”世人大笑，让他逃走了。
又有一位年长的学者喊顾守经，他翻遍了各类秘笈，觅觅求雨良计。他对世人说：“龙能致雨。天不下雨是因为龙得了沉痾，假设用药物治好龙的病，天就会下雨了。”他先堆了个土坛，然后用泥捏成龙的外形，把泥龙肚子掏空，将蚌壳摆列在泥龙身上，算是龙鳞，把两只鸟蛋嵌在龙头，算是龙眼，又削了根柳枝插在龙头土，算是尺木，以备泥龙升天而用。最初又找来一堆荆芥、防风之类的发散药草，煎了满满一大罐汤药。他把汤药从泥龙口中灌进，整整灌了一日一夜，汤药也灌完了，泥龙也没有升天，老天也没有下雨。
又有一个从西方来此地经商的商人，据说，他游山时得到一枚圆圆的沙石，外形像只气球，他拿出沙石对世人说：“那个工具喊鲊答，是龙与驴交配后产下的。按西域的神通，能够用它来求雨，没有不灵验的。”于是，人们就按他所说，在土坛上放了一个很大的盘子，里面倒满水。那商人成天用那圆沙石在盘中滚弄，成果三天后，圆沙石破裂了，天仍是没下一滴雨。
还有人定见请人披垂着头发举着剑往斩杀招致旱灾的神怪，或者请人在水边念动咒语驱逐能对抗旱情的蜥蜴精等。那些八怪七喇的说法还未实行就遭到了人们的讪笑和否认。晚上，祭坛上便粘着一张帖子，上面写道：
神巫实可哀，为求雨，宣誓不下台，弄得几乎身子都烧坏。顾守经，不知羞，为求雨，四处来把药龙求。乱开方子枉称医龙手。西来客，太不良，为求雨，蛋滚伤，此蛋原是驴子生，从此欠了驴儿帐。
一时间，那都成为人们谈笑的话柄。但赤日炎炎，似乎比以前愈加火热了。 县令一贯敬重澈律师崇高的道德风采，便轻拆简从，亲身到山寺中来请他挪动贵步，大展法力，驱逐雨龙，以挽救哀鸿，使苍生感念佛法无边。澈律师说：“贫僧其实没有什么神通，但寺中有一个呆僧人，倒有些法力，请他往做法，也许会有灵验。”于是便派人把呆僧人喊了过来。只见他傻乎乎地笑着，身披一件长长的破烂不胜的袈裟，腰上还围着一条没盖过腿肚儿的短围裙，县令见他那副样子，登时显出一副不相信的为难神采。澈律师说：“请大人让他试一试，假设神通不灵验，就尽管降功贫僧好了。”县令欠好推辞，只得暂且将他带进城往。一路上，呆僧人左手挠着赤蛇，右手牵着癞狗，嘴里叽叽咕咕的不知念着什么，不断跟在县令后面。抵达县城，已是黄昏，县令先送呆僧人到客馆中歇息，诡计第二天朝晨搭台让他做法。人们听到那一动静无不感应荒唐好笑，认为如许一个又愚笨又卤莽的呆僧人，能有什么好办法求得上天降雨呢？
再说呆僧人在客馆中并未安歇，他号令服事的差役点起明灯，把房中照得雪亮，又吩咐他们往弄一坛老酒、一盘牛肉来供他食饮。因为久旱不雨，城中正制止屠宰杀生，所以差役们不敢容许他的要求。呆僧人说：“假设你们不照我说的话办，我就走了。”差役中有人就说：“不如我们随意迁就着给他送些酒肉，看他还有什么把戏。”酒肉送来后，呆僧人赤着胳膊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竟信口唱起山歌来，一边唱一边食饮，同时还把肉往喂他的蛇与狗，嘴里念叨着说：“蛇儿你食饱，狗儿你食饱，蓝蓝的彼苍，深深的鬼域，走路不随便，别饿了肚子干不成公务，你们尽量食啊食，快往快往！”蛇与狗公然拼命吞食起来。过了一会儿，呆僧人拿出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个符，放在蛇头上，又拿出一块一尺见方的丝帛，在上面也写了符，系在狗颈上，大饮一声说：“蛇儿升天往，狗儿钻地往。阳气上升，阴气覆盖，阴阳交合，雷霆急迫。谁敢违抗号令，杀你头，穿你腹。吃紧如律令！”话一落音，只见那蛇嗖的一声已飞到帘子外面，狗也嗷嗷地喊着紧紧跟在蛇的后面奔出，转眼间就都不见了。僧人一边狂笑着一边鼓掌，后来就躺在地上睡着了，纷歧会儿就鼾声如雷。帘外寡差役看到那一切，莫不目瞪口呆。
当天晚上，县城的东南标的目的突然升起层层小山一样的云块，西北方也升起了团团如墨色一般的乌云。顷刻间，整个夜空一边乌黑，突然，一道电光闪过，照亮了天空，几乎同时就听得霹雳一声，如山崩地裂，接着雷声阵阵，大雨倾盆而至。绿色的原野普降雨水，老农们欣喜若狂，仓猝连夜向县里陈述说，城外降雨三尺，庄稼都有救啦。
第二天早晨，雨过晴和，一切都恢复了生气。县令非常钦佩呆僧人神通灵验，穿上官服前来客馆道谢。却见呆僧人还在熟睡，桌上残菜剩汤一片狼藉。县令上前把呆僧人喊醒。他看也不看县令一眼，就起身朝门外走往，边走边说：“为了大人的官声，以致我的蛇儿、狗儿都逃走了，实太可惜了。”一路痛哭着向山寺奔往。那时澈律师正在庙门口驱逐，呆僧人走上前去施了一礼说：“幸运没给您丢脸，完成了差使，但可把我弄得太狼狈了。”说完就丢下澈律师，单独走进寺中，曲奔本身住处，爬上木榻倒头就睡，那一觉就是三天三夜。
过了两天，澈律师突然生了点小病，他本身洗了个澡，盘膝坐在榻上，口中唤喊说：“谁带我往？谁带我往？”寡僧都不大白他的意思。有人就斗胆问道：“师父想到哪里往，急着要觅觅引路人？”澈律师呵斥他说：“你又不克不及为我领路，问我做什么？”到了第二天，澈律师喊唤得更急了，并且声音很哀痛。那时，呆僧人突然惊醒，一骨碌爬起身来，高声容许说：“呆僧人送师父往！呆僧人送师父往！”澈律师大喜，双手合十，说了一偈道：
妙叶莲花国，沉寂如来躲，刀下斩千魔，水上打一棒。
回路认清楚，曲闯何多让。咦，光脚担簦，送我回还，是弄蛇牵犬呆僧人。
澈律师说罢偈语，微微一笑，眼睛就合上了，再没有醒来；再看呆僧人，也身体生硬，气绝身亡。到那时，世人才实正爱护他们确实差别凡俗，于是寡僧人把两人的尸体拆进缸中火化，每具尸身余灰中都获得一百多颗舍利子。
又过了十天，寺庙的神堂中突然发作了一件怪事，鼓不敲而自响，钟不打而自喊，世人还听到高声嚷嚷的喊骂之声，可是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执事僧人问：“谁在喧闹？”那声音答复说：“是呆僧人回来了，快还我躯体，快还我躯体！”执事僧说：“你登仙界已十天了，哪里还有什么躯体？”那声音陆续说：“实是冤枉。我送澈律师到西方佛地后，吞鸠尊者邀我到大雪山看琼瑶、饮伶俐汤戏耍，才不外一会儿的时间，莫非人世间的工夫竟过得那么快吗？我还有许多未办完的工作要做，没有躯体怎么能行呢？若不还我躯体，我将要扰得各人不得平和平静，到时别怪我呆僧人耍恶棍。”世人就说：“你送澈律师还要回来，预先也没对各人照顾过；你又好酒贪杯，贪玩忘回，那一切都是你本身形成的，怎能怨得了他人。再说，你的躯体十天前已经和师父的躯体一路火化了，让我们如之奈何？如今只能为你雕一尊泥像，好吗？”呆僧人听了，好大一会儿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地笨头笨脑地答复说：“也好，也好，快往办来，快往办来！”于是寡僧请来雕工根据呆僧人生前的样子，塑了一尊泥像，安顿在佛龛近处，并把他火化时的舍利子都塞进泥像的腹中。雕成后的泥像，手收着下巴颌，脸上笑脸可掬。
本地的男女老小都来敬仰祭拜泥像，一边下跪，一边喊道：“泥僧人，泥僧人。”寺院中那才平和平静下来。据说，每当深夜时分，泥像前的油灯暗淡时，泥像还经常把手臂伸到一丈来长，靠近油灯，把灯剔亮。有人说，当人们祭拜他喊他泥僧人时，听到泥像的肚中还常会容许说“在”。还有人说，假设用酒往祭奠他，有时还会闻声他说“妙”。总之，关于泥僧人的奇异现象还有良多。
又过了三十年，寺庙中后任的长老突然告知世人，说呆僧人托梦给他：“白痴要往啦！”说也希罕，从此泥像实的就不灵验了。不久那一带处所遭到战乱，泥像也被毁掉了。
世事实是别致啊！唐代僧人慧能禅师说过：“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原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呆僧人的故事实喊人对此中所说的妙理有了更深的领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