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在1927年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喊做《文学和出汗》,辩驳了那种认为只要描写永久稳定之人道的文学才气长久传播的看点。先生此文短小精悍,立论也颇为令人心服。其实,什么样的文章才气长久传播,不至被堙没在汗青的漫漫长河中,那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在中国古代,被文学奉为正宗或支流的大致是契合儒家文化伦理的那类做品,包罗诗词歌赋、史乘纪传等等,而记述乱力怪神的,则被称做小说。之所以被称为“小”说,是指它们例属歪门邪道,非为正宗,此中是有必然的贬义的。但在今天,小说的概念和含义都已经发作了量的改变,今天许多小说做者的所做所为,那才实正的是歪门邪道。自从文学的教化功用逐步被淡化以至排斥,但凡可以吸引读者眼球、可以为小说做者带来金钱和名气的工具,都已经得到了鼎力的发掘。今天文学界鱼龙稠浊、龙蛇混杂的排场,那才实的喊做蔚为壮看。
但是,我觉得今天的小说家们有一点做得还不敷。那就是对文学题材的发掘过于集中到了某几个点上,好比对性行为那种心理现象就有过度开发的迹象。其实即便小说家们对心理现象出格特殊感兴致,各人也纷歧定非得都往存眷性,老是还有其它工具能够写的。好比有人对放屁那种心理现象勤于根究,就颇写出了些惊世骇俗的做品。
那里要说的是发作在清人李百川所撰《绿野仙踪》中的故事。话说小说的仆人公之一冷于冰一日独行于山野,夜晚投奔到一小山村中,借宿于一个本地教书先生的学馆中。教书先生传闻冷于冰是个秀才,很是兴奋,就把本身的做品拿出来给冷于冰赏识。冷于冰见他诗歌词赋写的尽是些鸡毛蒜皮的细碎屑事,还常常用上发作在自家的所谓“典故”,心下很是不认为然,又因为长时间赶路很是怠倦,便想早点歇息。哪知那位教书先生竟是持久找不到可对话之人,今天碰着了冷于冰,至此尚意犹未尽呢,定要冷于冰陆续赏识他的高文。冷于冰无法之下陆续翻览,突然间看到一篇高文,登时大食一惊。
冷于冰看到的是教书先生写的一篇古风,名为《臭屁行》。但见其文曰:
“屁也屁也何由名?为其有味而无形。臭人臭己凶无极,触之鼻端难为情。我尝静中溯屁源,本于一气寄丹田;清者上升浊者降,积怒而出始喊焉。君不见妇人之屁鬼如鼠,小大由之皆半吐;只缘廉耻胜于金,以故其音多喊苦。又不见勇士之屁猛若牛,惊弦脱兔势难留;山崩峡倒粪花流,十人相对九人愁。吁嗟臭屁谁做俑,祸延坐客宜三省。果能改正不号啕,也是文章教尔曹,管喊天子重英豪!若必宣泄无底行,此亦妄人也已矣。不啻若自其口出,予惟掩鼻而避耳。呜唤!穷山恶水腥且膻,何事时人爱少年?请君咀嚼其肚馔,须知不值半文钱!”
那冷于冰看到此文,不由“一边看,一边笑,满身乱战。看完鼓掌大笑。”冷于冰如斯忍俊不由,当然是有原因的了。且看教书先生对妇人之屁与勇士之屁的描写等等,其实是让人不能不笑且叹。然而,工作还不行于此。在遭到冷于冰的死力“颂扬”之后,那教书先生“自得之至,把两只近视眼笑得行留下一线之际”,他掀着胡子告诉冷于冰说,我还有一篇《臭屁赋》呢。等他找到了那篇《臭屁赋》,冷于冰接过来看时,但见上面写道:
“今夫流恶千古,书无名者,亦惟此臭屈罢了矣!视之弗见,听之则闻,多唤少吸,有吐无吞;做本源于脏腑,仍做祟于幽门。其为气也,影不及形,尘不暇起,脱然而出,清然而行;壮一室之妖氛,泄五谷之败味,沉檀失其缤纷,兰麝减其芬芳。其为声也,非金非石,非丝非竹;或裂帛而振响,或连珠而叠出,或哑哑而细语,或咄咄而疾唤;或为唏,或为咦,为呢喃,为叱咤,为禽啼兽吼,百怪之奇音。在施之者,幸智巧之有余;而受之者,笑廉耻之不敷。其为物也,如兽之獍,如鸟之鸱,如黍稷之稂莠,如草木之荆棘,拟以功而功无可拟,施以刑而刑无可施。其为害也,惊心振耳,污商彝夏鼎之光;绣繻锦服,掩其绚烂;珠宫贝阙,晦其琳琅;凡男女老幼中斯毒,莫不驰驱辟易,吐逆狼藉;所谓臭人臭已,而无一不两败俱伤者也。呜唤!六合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乃如之人兮,亦效其陶熔;以心为水火兮,以肝为柴薪:以脾土为转运兮,以谷道为畅通。酿此极不胜兮,使吾掩鼻而末莫测其始末。已矣乎!蛟窟数觅,可覆之以一练,雄关百仞,可封之以一丸;惟此孔窍,实无物之可填。虽有龙阳豪士深进不毛,然行能塞其半晌之吹嘘,而不克不及杜其整天之呜咽。宜其坏风俗,轻礼义,乱先王之雅乐,失君子之威仪,侮其所不妥侮之人,而放于所不宜放之时,又谁能禁其耸肩掇臀,倒悬而逆施哉?予小子继苏,学宗颜孟,德并墨程,接斯文于未坠,幸大道之将行:既心焉乎圣贤,自见异而必攻;援命门生,并告家兄,削竹为挺,截木为钉,挺其既往,钉其将荫;勿避蒸熏而返旆,勿惊怒吼而休兵。自古皆有死,誓与此臭屁不共戴日月而同生!”
冷于冰读罢那篇词赋,几乎要绝倒。大笑道:“先生之文,可谓畅所欲言,通篇精义,层出其妙,莫可名言者矣。能做此题者,学问要算典博的了!只是以接续道统之人,而竟拼命与一臭屁做对,实觉太轻生些;况六合间物之可吟咏者最多,何必重视‘臭屁’二字?一诗不敷,又继之以赋,那是何说?”那教书先生见冷于冰如许说,只得说了实话:“予本意实欲标奇立异,做古今来所不敢做之题;今承规谏,当自书绅。”本来,那教书先生之所以要围绕放屁做文章,目标却也是为了独树一帜,俗话说也是为了立名立万。
不外,我觉得那位教书先生选的题材和角度,就比当下好多人都一窝蜂地奔着性往要高明的多。同样是写心理现象,那位教书先生却可以独辟门路,且可以引经据典,运用起兴排比展陈文章,其实是有其独到之处。
窃认为,在中国文学史上,若论写放屁的文章,此教书先生应是当仁不让的古今第一人。此后大约也难有出其右者。如斯说来,那个喊邹继苏的教书先生的那些关于放屁的文学做品,应该是有资格长久传播的了。
但现在人们对此类奇文却几无耳闻。那应当说仍是因为人们的一些传统看念在捣蛋。大致来说,可能良多人仍是觉得放屁之事,难登大雅之堂(固然差不多人人城市放屁),因而关于放屁的文学,人们也就羞于提起了。但是,性行为过往不也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吗,但如今关于性的文学却大行其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上文提及的那位教书先生认为放屁的罪恶很大,因为放屁“坏风俗,轻礼义,乱先王之雅乐,失君子之威仪,侮其所不妥侮之人,而放于所不宜放之时”,因而他立志要“削竹为挺,截木为钉,挺其既往,钉其将荫;勿避蒸熏而返旆,勿惊怒吼而休兵。”曲至“誓与此臭屁不共戴日月而同生!”其实,那位教书先生几仍是有点像冷于冰所说的那样,太把放屁当回事了。好比今天许多所谓的文学做品,其劣量、其危害,比起放屁来那更是严峻得多了。但人们对此却都已见怪不怪,处之泰然了。
在今天的收集时代,文学的话语权已经越来越分离了。人人都能够在网上颁发本身的文学做品,那当然是件功德。但是,不能不说网上的良多工具确实是很令人倒胃口的。然而因为人人都有言论自在,所以面临如许的做品时,我们也就像教书先生面临放屁行为时一样无法:“拟以功而功无可拟,施以刑而刑无可施。”
不外,每当在网上看到那样的文字时,我仍是不由得想借用那位教书先生描写放屁的文字来描述它们。那就是:
“勇士之屁猛若牛,惊弦脱兔势难留;山崩峡倒粪花流,十人相对九人愁。
臭人臭己凶无极,触之鼻端难为情。……若必宣泄无底行,此亦妄人也已矣。”
期看那些写工具如放屁者,读罢此文当自戒之,不要做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