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恋之谁爱了谁,谁又负谁
雨自檐角,一珠一珠滴落。滴答。滴答。滴----答----
水声暗哑悠长,似自无尽岁月深处滴过来,滴过往;过来,过往。
醒来已是天暮。山洞对面的翠微亭,正撑了半山烟雨。水气洇开,飞来峰下湿气正浓。行人已然绝迹,隔了峰下那道冷泉的灵隐寺,晚钟渐渐漾开。
只嗡的一声,荡至耳际,她忽灵魂一震,不克不及自禁,似乎又将气绝……
许多脚印深深浅浅。鬼域路。模模糊糊老是有别致的足印陈旧,又有陈旧的足印别致。
快走快走!前边即是看乡台,到了那地头,再回看也不迟!
一只手推她的纤腰。
回头无人。无影。
都只是些初来乍到的灵魂,揉揉眼,也看不见同伴。
却是脚下自家的脚印,又有差别。一行竟血也似的鲜红,是脚印中的异色,惊心动魄。更奇的是,他人的脚印只是往前,独她的,朝后,若一缕撤不回的眼神。
竟是一步一步,倒退至那阴间。
挨到那堆黄土坡,知是看乡台。许多只手臂半空纷繁招摇,有的苍白有的黝黑。都在挥别。她跟着挥手,心中忽地一惊,我告别谁?告别谁呢?
白雪似的皓腕,呆在半空收不回来。眼窝已枯,涩涩地教风一吹,闭上也觉辛酸。
才一含混,足下黄土已静静流逝。幻做一泓黑水,深不见底。也不汹涌,也不起浪,只缓缓平流,似那阴间诸多离愁别恨,本来只是个虚无地逝字。
一弓短桥半隐半现。阴雾惨惨切切。
奈何桥上孟婆又正性急催促,快饮快饮!个个都急着解脱,饮了那碗汤什么也给忘了,岂不清洁……
无人理睬。孟婆又静静喃喃自语,忘了又若何?解脱又哪有末久的?赶着往投胎,下一个轮回又吃紧切切背了一身的负担……
她走近细看那碗汤,碧绿碧绿,似一块初溶的玉。
梗了喉头将碗端起,仰首欲饮,一滴却不克不及进喉。再端详,孟婆碧汤已在沉凝,果实定做一块好玉。
孟婆定睛细瞧,怫然作色道,走开走开!我那碗汤,尽管尘世常人阴间灵魂,断断不是你等狐类所能饮下的!
她茫茫然抬眼,那我怎生是好?
孟婆又上下端详一番,嘲笑道,人世情缘未断,你找我做甚?速速往来时路回往,才是办法……
她泫然垂头。玉唇雪白欲裂。身子突然一轻,已沿来时路飘往。
脚印一个接一个消退。那倒退的脚印,挨上一个便隐往一个。所有来过的已无证据。
她苦苦回首问询,回往人世我是谁?
天堂炼狱只是馨香!空中有声音渺渺传来。
馨香太苦,不肯再做!她苦求。
若可不做,自会不做……
她才自恍惚,面前忽白花花一片光亮。身子已回复那具雪白如银的狐身。
飞来峰下冷泉化云幻雨,封于洞口。她转首始知本身蜷于一具拈花浅笑的残缺石佛莲花座下。
本来阿谁汉子把她葬在此间。
难为了他。
念想那段孽缘,她打个冷噤。
若是不为相思苦,她自不会逃离纷繁人世。
安知相思缠人不得解脱?
一缕失看好似凉蛇,自眼窝一路盘曲,自鼻翼,自唇,自喉头,一路游走到心尖尖。
她悄悄忍耐着那冷酷的痛苦悲伤。咬着银牙,末奈不住,发出哀喊。
只是因为痛彻心肝,才哭了一声。
霎时她已决绝地跃起。碰向佛祖。狐首于莲花座下绽出玫瑰一般的血花。
若得忘却相思故,再死一回也情愿……
光线明灭不定,空中忽传偈语:
漫道情丝悠长,
争奈缘法如网。
此往若得两忘,
收守明珠十方。
她跪在云中合什苦求。
千年道行只为幻一具尘世的人身。却不知情孽缠人非同小可。既知尘世苦,情愿毁却千年修炼,还回一只山野自在狐身,朝逐云,暮宿风,无念无想……
缘法不准,苦求无用……
再死上百次,千次,也无用。
孟婆厉厉盯着她,感喟不停:你既应了劫数,又哪有逆转的法子?罢罢罢,便送你一瓢忘魂汤,应了你的痴心……
乌漆漆的长瓢,碧荧荧的汤。
那液体才自沾唇,即是满腔满怀的苦,酸,涩,又有些微的甜,香,醇……
无非人世滋味。
她又苦求,莫再送我到灵隐……
孟婆嘲笑,便再依你一回。
唤喇喇阴风四起,惨号不停。白光又起,罩定她只一眨眼,已离了阴间。
孟婆呆了一呆,看空自语,饮了孟婆汤,竟然念想着不往灵隐?若当实遗忘,又怎会念在嘴上?那汤原也无痴人无多大用途……
团荧似扇,周身绕遍。
她心中紧一阵松一阵地痛苦悲伤。每牵扯着疼一回,往事便幻做一团荧扇,自她身体上消解。一件悬念往事便疼一回,消一回。
不外多久,她已觉本身消逝。
本来构成生命的竟无非只是一些工作……
她欲低首看看空空的本身,六合突然一暗。
已可投生人世往了。再一次。再无悬念,再无痛苦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