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无酒,六月飘雪
记忆里的冬天老是很冷。在漫天的飘雪以后,大地是彻底的冰冻,似乎所有的生气都被掩埋在雪白色的世界里默默无语。那时耳边似乎传来陈慧娴那首闻名的曲子《飘雪》:“又见雪飘过/ 飘于悲伤记忆中/让我再想你/ 却掀起我肉痛/又再想起你/ 抱拥飘飘白雪中/让你心中热/ 往驱走我冰冻/凉风吹我醒/ 本来共你是场梦/像那飘飘雪泪下弄湿冷清的晚空/”。畴前多么往事尽在那漫天的大雪里随风而舞,电光石火之间,看到了风中的泪水,悲伤老是不免的。
我的少年生活生计是在湖北应城的一个农村里渡过的,那里的冬天干冷干冷,只要下雪的时候才让乏味难熬的冬天变得精神起来。在大雪之后,我们冲出禁锢已久的柴门,就象摇滚歌手崔健唱的那样:在雪地里撒点野。男孩子打雪仗,女孩子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驶,忘记了肃杀的冷冷。雪地里,少年们没有丝毫的杂念。后来我流落东南西北,见惯了冬天,但阿谁纯真的下雪天再也无法找回了,人世间的事就是如斯,剩下的只是无故端的难过与忧伤。
在那个世上,可以完完全全笼盖什么的只要雪和坟墓。故雪地总有一种墓地的美。看到墓地好像看到雪地一般,孤单清凉。也许本身来自于生射中的第一次孤单,就是看到了一个雪人的孤单。假设它没有眼睛和鼻子,假设它仍是一滩平整的雪;假设我们没有惊醒雪,我们没有惊醒它。我们就将替它,站过一个又一个冷冷的冬天,一如傅红雪的刀声。我心中的雪,雪白之外还带着千年的记忆,末古不化。
如今我住在一个常年无雪的海岛上,对冬天的印象越来越稀薄了。雪成为一种想象的事物,触手可及的觉得渐渐地消逝了,雪是一个名词罢了。在一本无聊的星座书中有如许关于雪的描述:“汉子梦见下雪,会富有/女人梦见下雪,一切忧愁城市消逝/病人梦见下雪,不久能恢复安康/商人梦见下雪,要到一个很远的国度往做生意/山区人梦见下雪,会分开住地移到远处的城镇往住。”那些几乎能够必定是迷信的说法让我深思许久。在中东地域的古老传说里,雪是天主的精魄。
谈到冬天,五四一代的高文家墨自清先生的笔下却是“说起冬天,突然想到豆腐。”(《冬天》一文)然而恰是那些异想天开的匪夷所思,才使得墨先生“无论怎么冷,大风大雪,想到那些,我心上老是温热的。”有一位现代诗人则认为“在冬天里行走怀着温热心绪的人不多。冬天强大而冷冷。”或许应该在一个大雪天往外面看过一回雪景,回家来扫清身上的积雪,食过晚饭,关起门沉着地来读禁书,过一把金圣叹所赞誉的人生一乐。可惜在如许的时代里,禁书无处躲身。
十一月、十二月的月历上,我看到了如许几个字:小雪、大雪、冬至,季节里的冬天如约而至,似乎天主的旨意。冬至一般是在大雪的前后,或者就在大雪中降临,江南民谚有云:“肮脏冬至清洁年”,说的是情愿牺牲一个冬至,也要一个清洁的无雨无雪的春节。然而我喜欢那种大雪纷飞的大年三十,窗外有鞭炮惊耳,浓浓的硝烟味动人肺腑。在记忆里,那是世界上更好闻的气息。
雪,让我想起一位日本做家川端康成。他的《雪国》有一种颓丧之美,读之令人难忘。日本人对雪似乎很灵敏,就连西方的意象派诗人洛威尔的《飘雪》也写的像是日本江户时代雪坂上的日本人。诗云:雪在我耳边低语/我的木屐/在我死后留下印痕/谁也不到那条路上来/逃觅我的脚迹/当寺钟从头敲响/那脚印就会盖上/就会消逝/。读着如许的诗句,觉着霏霏的细雪迎面而至,百年的忧伤聚上心头。
呆在南方无雪的冬天,看着绚烂的阳光想象雪花静静地漫天飘下,那么沉着、斑斓,大音希声,一种旷然大气的境域降临在身。雪地里有一位白衣人舞剑,风神俊朗,气宇闲雅,我晓得那是西门吹雪,一位绝世的剑客。剑花如雪,日照远山,武侠时代的光景漫上温热的南方记忆。从想象中遁回本身的心里时,我打开那些咏雪的诗词,唐人从厚厚的典范里推开门,伸出手来扯我的衣袖相邀:“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