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为艳科,前人之述也。虽经宋代名家鼎力改进,但其自花间一派以艳词抒实脾气事那一素质特征并未见其改辙易帜,此,近日读明清词的一点慨叹。
子瞻词因其奔放豪宕而著称,所以他写的艳词也少人提到。那里就选一首来与墨词做比力。
南楼令 墨彝尊
疏雨过轻尘,圆莎结翠茵。惹红襟乳燕来频。乍热乍冷花事了,留不住,塞垣春。
回梦磨难实,分别情更亲,恨天边芳信无因。欲语往年今日事,能几个,往年人。
贺新郎 苏轼
乳燕飞华屋,悄无人,桐阴转午,晚凉新浴。手弄生绡白团扇,扇手一时似玉。渐困倚、孤眠清熟。帘外谁来推绣户?枉教人梦断瑶台曲。又却是,风敲竹。
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秾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又恐被,西风惊绿。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共粉泪,两簌簌。
那两首词,一为小令,一为长调。语言表达体例不尽不异,小令长于表弦外之音以引发无限的联想与暇思,从而到达言在此而意在彼的深幽隐微的效果。此是表意的汉语所特有的长处,所以有人称此类词为“诗化之词”(叶嘉莹院士对词演变过程中呈现的表示体例有三种揣度,后主开先风气,至苏词前大约可归纳综合为诗化之词,其实否则,鄙意认为专指苏词前的小令部门)。
长调重展陈,重叙事,也因多用典而有“言外”意,但那言外意与小令本身所故有的“在彼意”是差别的。用一字证之,小令重“悟”而长调重“造”,那是差别条理的写词手法,由此我也颇附和叶老先生所说的:“假设没有言外的意思,婉约的就流为淫靡,豪宕的就流为喊嚣。。。。所以南宋词就有另一种做法。。。他们就造做,造出一点深度来”
但那里我想说的不是两首词的差别,而是在于那两辅弼同之处。
把词目为小道末技,那是正统文人一惯的思惟,但那也不并影响那些谦谦君子做出“小道”而又富含实豪情的秾艳之词做来,并且我小我觉得,他们的那些词做,一点也不比那些写国事变离所表的黍离之悲差。好比墨词,他的《江湖载酒行》虽则大方昂扬,却不如《静志居琴趣》的清婉悠长。(以上选的那一首正出于此)始信陈廷焯《白雨斋词话》中的评判:《静》一卷,尽扫陈言,独出机杼。。。。。实今古绝构。”那里的评者有时不免言过其实,但他独推《静》一卷,教人读了之后也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那两首词,恰是有如许的配合特征。从构造上看,都是以景起笔,写季春初夏之交的风光。“乍热乍冷花事了”、“ 待浮花浪蕊都尽”,一样的气候,一样的心绪,原来是最为通俗不外了。不外此处两位都着重于“独出机杼”来点染那种或浓或淡的感伤之情。
竹垞词先从疏雨、翠叶、乳燕进手,透过前三句词,我们读到的是动态的景语下生气盎然的春之风光。开句是积极并且悦目标,可惜那等美景原不在良辰,“花事了,留不住,塞垣春。”一语惊醒梦中人,“回梦磨难实,分别情更亲,”能有几个同游的是往年人?端的是“物是事非人人休”,一波三折,在迭宕起伏中又是道尽了人生的无法感。无怪乎陈称之为“绝构”。
同是不异的款式,苏词一起头写的是新出浴的美女,“手弄生绡白团扇,扇手一时似玉”,有美如斯,当也是心旷神怡的吧。却也是一样的无法中:“芳心千重似束。又恐被,西风惊绿。”、“共粉泪,两簌簌。”
于秾艳的词风下,沉着着“唤名莫愁愁不已”(墨词)的语言意味,恰是那两首词在构造上的不异之处。
其实构造上的那一“绝构”还不算太绝,因为自来“曲笔”以寄意,文人诗客大多有之,(某评词各人也以子瞻那首词寄予不得志之意,读起来却觉否则。)
那两首,频频读后觉得写得好的,当是那类词风气上的类似处——清空。
那是由艳词的特征所决定的出于无奈的手法,因为所抒写的对象不克不及明指,所以借花
写人,又因为出于伦理道德角度写不克不及明喻的人,所以笔法曲之又曲,有点教人难以捉摸。墨词如斯,苏词亦然。
此类诗词如李商隐做品,“此情可待成追想,只是其时已悯然”。但细读之,墨、苏的那两首词是与之差别的境域的。李诗可谓“玄之又玄”,他的抒情对象似乎没有确指,墨与苏差别。据考证墨词写给的是妻妹冯氏,苏词写的是官妓秀兰(一说家中小妾),总之对象比力明白,所以写得明朗又委婉,感情切换空而不虚,正合着张炎的那一句“词要清空,不要量实”,那也恰是那两首读后给人言于不测,有余不尽的回响的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