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芷兰:梦(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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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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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

  介夫/幽谷芷兰/清风介立 撰

  按:幽谷芷兰,是我的一位新浪博客的博友。今天看到他有一篇新文《梦》,征得附和后,转帖于此。

  至人无梦——至人就是实人——至人(或者实人)是道家的抱负人格,他们或者是无梦的人;但我们一概够不上至人的原则,因而我们那类常人只要一息尚存在,都得做梦。不啻我们,即使汗青上那类圣君贤人也都制止不了梦的“纠缠”——黄帝梦游华胥,周穆王梦游化人之宫,庄子梦变蝴蝶,我们的至圣先师孔子还要因长久不见周公来进梦而喟叹,然则吾辈庸人只好对梦摘取逆来顺受的立场。人人都要做梦不假,只是那种场景浩荡的“黄粱梦”、“南柯梦”之类的梦,我们不见得便都体验过。

  《列子》与《周礼》列举梦的六品种型:“一曰正梦,二曰噩梦,三曰思梦,四曰寤梦,五曰喜梦,六曰惧梦。””正梦”平平如水,波涛不惊,无悲喜、忧惧等猛烈的情感压造人心。“思梦”、“喜梦”,看文生义,就是因思念、喜悦的感情缠绕在心而生成的梦。“惧梦”也就是噩梦,那种极度恐惧的梦魇。至于“寤梦”,可能指睡眠过程中短暂醒寤之后而从头进梦,或者此梦是承接上梦为之。

  其实人生里的“梦”远不行那些,我们可以凭仗体味别的枚举良多种:譬如少女少男情思绵绵的思春梦:莘莘学子冷窗苦读,期看一朝金榜落款的释褐梦;农家儿一日不得闲,仅够填饱肚皮,满心期看一朝暴富、黄金满籝的发家梦;好色之徒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克不及全国美女供我片时之兴致的淫滥梦;好酒之徒日日笙歌,男女稠浊,酒极则乱,乐极生悲的泥饮梦;好赌之徒唤朋引类,妄图技压侪辈,俯仰之间玉批示洒,白花花银子一概回于自家钱袋的滥赌梦;落拓者冀看金印紫绶,金屋躲娇,出进前唤后拥的高官厚禄梦;满脸皱褶好像蜜枣,期看裙屐少年严守生则同衾,死则同椁的老妇士夫的婚媾丑梦;衽席之上云雨巫山,颠鸾倒凤,尽人可夫,又想立牌楼旌表自家若何若何贞烈的婊子梦;操行粗夯,又不思奋勉,妄图白日升天的鄙夫梦;不思付出,却指看穰穰满家的贪夫梦;狼戾少恩,热衷做言造语欺诳人寡,妄图福祚代代连绵的独夫梦——无疑于痴人说梦。那些梦与我无缘。

  “月色苍凉,东方将白……吾辈纵船,熟睡于十里荷花之中,香气拍人,清梦甚愜。”《陶庵梦忆.西湖七月半》

  说到底,梦固然变化多端,但只是一种心理活动,不是吉凶祸福的征兆,与以前的履历或意识或许有关,与将来的事务扯不上丝毫联络。潜意识在此中发扬塑造梦的感化,我们无法察觉潜意识的存在,所以我们不成能有意的压造或改动梦。大大都梦是由许多片段混合而成,像黄粱梦、南柯梦那样的一条主线贯串始末的大梦只能算是小说里的情节,现实世界里不大可能有那种梦。梦的情节的递进与空间的腾挪,有点像片子镜头(画面)的拼接手法“蒙太奇”。不外片子运用蒙太奇是精心构想之下的创做行为;而我们的梦境,一无章法可循,就像顽皮孺子的涂鸦,兴致所至,随心所欲。可见梦不只不是吉凶的兆头,也非现实履历的忠实翻版,至多算是心理感化之下的无序堆垛。所以梦虽然属心理的产品,却差别于潜意识付与艺术家的创做灵感,它不属于休矣美矣的“出品”,我们底子不该拿它当回事儿。

  梦固然只是一种思维造造的玩意儿,当不得实,但梦境扑朔迷离,出格那种与现实狭隘生活形态截然相反的美梦,充满异样情调,令一个庸懦之辈在短暂的梦里满足豪奢或豪放的壮怀,那实是一个中转天堂的捷径。可惜美梦万难与实在生活轨迹跟尾,它无法抚平失意人生命里的遭遇的创痛,并且一旦梦醒一定要面临怵目刿心的人道的丑恶。

  忙碌生命胸襟包容不下一个“美梦”,但我们还能够妄想,就像志摩一样在红彤彤的落日映照下,撑一收长篙,在柔波里荡船,在半梦半醒的甜美气氛里做个梦中人,觅觅清风明月的温馨与宇宙洋洋大看的美与实。熟人何尝无梦?我梦见春日杜鹃啼血,染红班驳的花瓣,但环顾六合,已是秋气萧瑟,草木衰瘁,黄叶纷飞,那梦也是灰扑扑的,贫乏生气。面临赤条条的貌寝之境,无人不梦想清冷之都,居中做一次实正的逍远游。但梦可以成实吗?

  长日无俚,埋首书卷,一不小心便网罗来许多记述梦的篇幅,“同类相从,同声响应”,摘录几则,以飨期看美梦的人,但愿美梦成实。

  前人吹打讲究敲钟启始,击磬收尾,那就是金声玉振。《文心雕龙》评判孔子:“独秀前哲,熔钧六经,必金声而玉振。”用金声玉振来比方孔子的思惟积古今前贤的思惟之大成,所以在汗青上孔子是我们永久崇拜、永久纪念着的一小我。老年末年的孔子一日突然梦见本身“坐奠于两楹之间”。探澜索源,本来孔子是纣王兄长微子启的后嗣。殷道衰,周武王乘隙灭之,微子启封于宋,其宗族之有孔姓,始于六世祖孔夫嘉。殷人的丧礼是“殡于两楹之间”,所以当孔子梦到本身一个大活人“坐奠于两楹之间”便测度本身大往之期不远矣。那天早晨孔子早早起来,他背动手,曳着杖,游移于大门口。他回忆逝往的韶华,一生襟袍未开,又无法又伤感,不由悲歌:“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愚人其萎乎。”子贡来探看,他抱怨道:“赐啊,你为何姗姗来迟?”起先,孔子最喜欢的高足颜渊、其子孔鲤及其妻亓官氏都先他撒手而往,不久前子路也在卫国内乱中被杀……想到那些逝往的至亲与自得门生,心头愈加沉痛,他对子贡感喟:“夫明王不兴。而全国其孰能宗予。予殆将死也。”公然,他在寝疾七日之后而卒。那个轻飘飘的故事记载在《礼记.檀弓》里,而《礼记》成书在汉人手里,我们不晓得它的实在若何,但那确实是个令人感伤的故事。孔圣具备高尚的人格,他的梦让人无限怅惘。

  唐朝气象浩荡,文学上除了诗与散文,已经有告终构完美的小说(唐人称小说喊“传奇”)。那类小说之中有许多取材于梦的做品,以沈既济《枕中记》、李公佐《南柯太守传》影响更大——“黄粱梦”、“南柯梦”即是据此而来。那两部传奇论述仆人翁梦寐中的履历,光景炫赫有之,崎岖潦倒恶棍有之;有结局,有福祸,兴衰际遇,悲欢离合,其梦境几乎囊括一小我一生的遭际。两梦所述仆人翁朝思暮想而不成得、忽于梦中得到的工具——居大处贵、金钱满籝、姬妾围绕、儿孙满堂及享尽天算——为中国人寡孜孜以求、普及引认为人生目标,所以最能引起共喊。《南柯太守传》章法谨严,文笔也不弱,描述得那么诡丽动听。梁实秋评判“二梦”:“像黄粱梦、南柯梦……那样的体味丰富,纵然是梦不也是很称心么?”可惜那种构造完全的梦,吾辈纵然夜夜进梦却也无缘享受。明代传奇各人汤显祖将“二梦”改编成了传奇(即南剧或者南曲)《南柯记》、《邯郸记》,二者皆跻身南剧中的名篇。《南柯记》添上结尾,论述淳于棼复见其父及国王、公主。公主鼓舞他勤奋修行,未来在仞利天碰头,他们可再为夫妻——此段文字也是兑现李公佐原书里国王约定“后三年,当令迎卿”的宿契。《邯郸记》的结局,则改做授仙枕于卢生的吕洞宾(原书称吕翁)引导醒来后大彻大悟的卢生进了仙源。

  黄粱梦、南柯梦绮思妙想,首尾一脉贯穿,已经大异于常人之梦。但还有一种梦却更怪诞,不只做梦人都是实在的汗青人物,更譎怪那类梦记述的内容乃“彼人的梦中情景而被此人于现实中碰见”或者“此人于实在世界里行某事而被彼人于梦中遭遇”。白居易与元稹是文学与政治上的老友。元和四年,元稹出使剑外,老友远出聘问,白居易甚是牵肠挂肚。十余天之后,白居易与弟白行简及友人李杓曲同游曲江。他们一行三人遍游寡佛寺,还游览了慈恩寺。薄暮,三人在李杓曲修行里的府邸宴集,诗酒酬和,甚欢畅。席间,白居易揣测老友已到梁州,便朗吟一诗:“春来无计破春愁,醒折花枝当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往,计程今日到梁州。”过了几天,朵云远颁,白居易收到元稹 ,内中有一首《记梦》诗:“梦君兄弟曲江头,也进慈恩院里游。属吏唤人排马往,觉来身在古梁州。”那即是所谓“此人行某事而彼人于梦中偶遇”的怪事。后一事更离奇,是武周期间,刘幽求任朝邑县尉碰着的轶闻趣事。某日,刘幽求夜间回家,路过一久已烧毁的寺庙,忽闻寺中歌笑喧噪。刘从墙垣阙口往里瞧,曲看到令他惊愕的一幕:男女杂坐,杯盘枚举,肴馔丰美,十余人正围绕共食,刘妻也在其间。刘掷一瓦片击中罍洗,那些正在食饮的人瞬时消失,不见踪迹。刘与从人翻墙进进院内,他们把殿庑前后巡视一番,一小我也没有见到。刘奔驰到家,其妻已经睡下,她听到丈夫动静便一下醒来。两人冷暄毕,她笑着说:“适才我梦见与十几个目生人同游一佛寺,后来各人饿了便在庙里一路食饭。正食着,突然有人从墙外扔进一片瓦砾,打坏了盘碟,杯盘狼藉,我一会儿便醒了。”岂非咄咄怪事!那两个故事记在白居易之弟白行简撰写的《三梦记》里。

  南宋庄绰《鸡肋编》自述,建炎元年秋天,他自穰下动身经许昌至宋城,途中喜逢兄弟庆长,从其口中传闻一件怪事:泰州有一少年读书人,游览城隍庙,戏解一女囚形象的塑像的绳索,并在旁边泥塑狱吏的文案上写一“放”字。夜里即梦到被捉到庙里,遭狱吏的诘责。少年抵赖,狱吏上前握住他的胳膊,又击打其背,少年痛不胜言。最末他让步,以诵《金刚经》求原谅……既醒来,翌日,少年复令僧人在庙里诵经祈福。不久,梦中狱吏所握少年之臂发一大疽,破溃之后,一个多月才痊愈。此事据说乃做者兄弟庆长所耳闻目见,实是故弄玄虚,活见鬼的梦!

  还有一种梦是做者于文学做品中虚构的。《红楼梦》记秦可卿仙逝,她的芳魂在沉沉的暗夜里于凤姐星眼朦胧的节骨眼上飘然而至,在云板叩响之际倏尔远逝,其情景多么迷离惝恍!那里只要一魂飘渺化烟成雾时的凄迷伤痛,没有魑魅出没的幽惧之感压造人心。秦可卿灵魂托梦于凤姐,告诫她的那番话:盛宴必散,运势否极泰来,荣辱循环往复,人力不克不及保全的金玉良言,戒谨惧怕之情溢于言表;她又劝凤姐趁荣时筹画未来衰时的胜业,忧勤惕励的精神,不堪拳拳,可见秦可卿其人不只婉嫕可人,且具备须眉的胸襟与识见,非庸脂俗粉可比。秦可卿风流婀娜,又柔婉体谅、敬老慈幼,她的香消玉殒,偌大贾府百口上下几乎无人不惋惜的。我们读者固然置身事外,心中也不由叹惋之意。

  《列子》记述的梦善颂善祷,寓劝诫之意于翰墨之中,也是一类值得一看的好文章:周国有一个姓尹氏的,是个巨富,给他做活计的人多得数不清。他严苛地看待那些仆人,他们从早忙到晚,不克不及有半晌的休憩。有一个老仆厕身其间,天天累得筋疲力竭。晚上,老仆因为怠倦,倒下便沉沉睡往。最奇他竟夜夜梦见本身当上国君,九五至尊,游宴享乐,耳目极声色之欲,金樽琼浆,玉盘珍馐,其乐无限。就如许日复一日,老仆认为本身白日干苦工,累得要死,但夜里当国君,又快乐无比,人生百年,日夜各占一半,也就不再抱怨了,于是他很称心。尹氏煞费苦心治理家产,天天也是身心怠倦,每夜噩梦连连,不竭梦见本身给人家役使,干着各类脏活累活,还要禁受鞭挞辱骂,做苦力的所受的味道他在梦里尝了个遍。他痛苦不胜,常在梦中嗟叹呓。过了很久,梦魇不见好转,尹氏其实忍耐不了了,就跑往求告一位智者伴侣。那位伴侣用一番道家的哲理劝诫他,要他舍弃贪欲,适可而行,要他善待为他出力的人。他听了伴侣的话,立即醒悟了。回往以后,立即大幅减轻了仆人的承担,他本身也不再像以前将过多的心思抛掷在家业上,渐渐的他的噩梦便磨灭无踪。那种梦境与现实倒置的履历,我们一般人的生活里必定不乏那方面的体味。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昼无事而夜不梦——那可能是实的吧?我就曾经好多晚一觉到天亮,一个梦也没有。不外要说长久的不做梦,无论贤不肖谁都不成能做到。梦的特征是倏忽而来,倏忽而过,不受主看意识的羁绊,那点对谁都一样。

  汗青上许多王朝设立卜梦之官,但其卜梦之辞大都是无稽之谈,那个不提也罢。《列子》说梦是“神所交”的缘故,也就是精神与外物感应生成梦——那种说法比力中肯。不外其书中关于梦的诸多论断,仍是脱不了宿命的腔调,如“甚饱则梦与(赐与他人工具)”,“甚饥则梦取(攫取)”,“籍带(枕着衣带睡)而寝则梦蛇,飞鸟衔发则梦飞”,“虚浮为疾者则梦扬(飞),以沉实为疾者则梦溺(溺水)”,“将阴(气候冷冷)梦火,将疾梦食”……还有诸如饮酒的人梦中会忧愁,歌舞的人梦中会哭抽泣……固然辟除了鬼神迷信之说,但又将梦境与现实趋势逐个联系关系,所以成果仍然是荒唐的。

  关于梦,仍是庄周的立场较为潇洒:“梦饮酒者,旦而哭抽泣;梦哭抽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且有大觉(“大觉”指世上最清醒的人,圣人)然后知此其(其:指人生)大梦也。”他是把人生也当成了一场悠长的大梦来看待,怪不得其妻死,他要鼓盆而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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