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乌鸦
我看见一个瘦削的人, 一个瘦削的人, 一个忧郁的人, 一个快乐的人, 一个着火的人, 一个湿淋淋的人, 一个往高处往的人, 一个往低处往的人, 一个从屋子里出来的人, 一个走进屋里往的人, 今天早上我一出门, 就看见了那么些小我。而我一昂首就看见一只乌鸦, 迟缓地飞过城市上空, 那么安祥、沉着, 几乎像一种哲学。
它飞过往, 像一个披黑色斗篷的人, 一个忧郁的人, 一个渐渐走路的人, 一个发福的人, 一个往高处往的人, 而那时我一垂头, 便看见一小我----我本身。我鸠拙的灰色的浩荡的影子挈在死后, 像一句无法更改的谎话, 为难, 畏缩。
一只乌鸦, 使我相信全国乌鸦一般黑。
它必然是童年时蹲在路边雪坑里的那只; 在车辙后溜冰的那只; 迁移时剩下的那只; 离村庄很远的那只......它必然来自一个隐秘的处所, 一个风声亮堂的洞窟, 一个记忆, 一片空白。它此刻呈现,意味着什么, 或不料味什么。它歪歪头, 便看见右边的铁塔和右边的大桥, 以及江面上冻着的船----冬天最温润的部门, 当然还有我, 一根小小的铁钉钉在地上, 或者一个忧郁的人, 一个瘦削的人, 一个熄火的人, 一个往高处或低处走的人。它喊了一声, 空阔, 沙哑。它的眼睛躲在无法看清的黑色里, 只偶而地闪烁, 纯白的光好像白垩。它的喊声似乎穿透童年而来。它已飞得足够高, 足够远, 足够看清人类的一切。因而它离往, 迟缓、沉着、沉着, 具有大聪明。
那个不利的乌鸦, 今天早上, 它必然刚落发门,就看见了一小我, 一个让它想起所有人的人, 一个让它忘记所有人的人, 一个和所有人一样的人, 一个相信全国乌鸦一般黑的人。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