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 历 新 年
母亲听不得抽油烟机的轰喊声，元旦此日的厨房就变得非分特别混沌。 煎煮炒炸蒸带来的油烟雾水和香味儿几乎要把厨房撑破，小猫在门口 发疯似的挥舞双爪，把门刨得“呲啦呲啦”响。
我跟在母切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左右左右锅铲，传递一下酱油味 精，剥几根蒜苗，再随手偷食两片便宜的腊肠，多年来被快餐凌虐而 致的厌食情感就被赶得踪迹全无。再待到拆模做样的端了盘盘碟碟出 来，孩子们大唤小喊地跳着，年饭也就该起头了。
父亲循例要祭奠一番，邀请祖宗品尝小辈的厨艺与孝心。餐桌上 的气氛因为哥哥的一文不名而变得有些拘束，各人祝愿的话闪烁而忐 忑，却是历来言辞金贵的嫂嫂举了杯嗑磕巴巴的说：“钱没有就算了， 一家人在一路就好。”
那却是大实话，我盼如许的团聚已经八年之久，早先哥哥从未曾 有时间陪家里人食过完全的一餐饭。
天还没有黑透，小孩子已经吵着要往放烟花。
五岁的子杰围着借来的车子四顾茫然：“爸爸，汪汪呢？小白呢？”
“回家过年往了。”哥哥边开锁边答复。
“汪汪和小白不是我们家的吗？”
“他们往外婆家了。”沉寂寡言的嫂嫂接过话头。
汪汪是跟了哥哥有些日子的一辆伏特轿车，原木颜色，策动时声 音呜呜咽咽，象脾性柔顺的老狗；小白是嫂嫂的生日礼品，也是一辆 小轿车，都在不久前的变故中成了他人的坐骑。
母亲是仁慈而善感的人，听了他们的对话就起头隆重地吸着鼻子， 我调头往看路边被地灯弄得流光溢彩的椰子树。
孩子们在野地里逃着四散的烟花尽情奔驰，实的靠近了却大喊 “拯救”。我也恐惧那喊人唤吸紧迫的声响和火药味道，又无法对抗 烟花刹那间绽放在高空的凄清艳美，就一手捂住耳朵一手握了声音微 弱的“万花筒”仓皇闪躲着“二踢脚”、“雷电”等炮仗的轰炸。
父亲的使命是吸着烟，确保妇女儿童的烟花有火可借，母亲远远 地站在一边，不时高喊一声“重视”……
夜里我赖在母亲怀里听她絮絮地诉说着种种担忧与慨叹：“好好 的怎么会如许？本来有点积存了为什么不安循分分地过？哎，如今什 么都没有了……”
许多年前母亲于我是能够钦慕而不敢靠近的——编得再好的谎话 给她看上一眼，扯谎者只好举手投降；而她严厉的家教更是看不惯三 岁以上的人需要拉拉扯扯，我有再多亲近她的愿看，也只能放在眼角 静静闪烁；曲到流离得把回家当做对本身的一种犒劳，才毕竟有了勇 气和时机抱抱她的腰、脖子和颈项。
创业的艰苦与守业的困苦以及斗争挣扎带来的快乐我是晓得一点 的，但我无法改动母亲已成型多年的思维定式，很想安抚安抚她，却 不知从何说起——伴侣说超出才能范畴之外的关心都是牵强；那样一 大堆的债务，连我想起来也是不甚安泰的，怎么往说服母亲不要担忧？ 然而我心里是历来没有过的平静——凡事顺利的时候，各人没有耐烦 来发现相互的长处，也不情愿彼此担待，疑心和猜疑与财产往往结伴 （当然，在如许的年代，财产的含义越来越窄），总要在极其危难的 时刻，最实在最纯朴的感情才得以滋养，老是在最磨难的时候，剥往 种种假装的心才随便变得清澈、灵通、平静；而财帛那些工具倘不克不及 换来安然快乐与爱，过多的痴迷，莫非不是灾难吗？
星空璀璨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