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瘦,烟雨旧,清风明月柳丝柔,娉婷江南秀。
娇燕啾,醒花游,鸳锦温衾红袖皱,只影怜君就。
细细地,将最初一个字绣在那双情鸟的旁边,湖蓝色的丝线,衬着白色的素帕,五彩的交颈鸳鸯。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或许,该将它镶在绣屏中,让旭郎来时能够看到?屋内紫铜的香炉袅袅升起檀香,让不大的空间充满着淡淡的温馨。窗外竹林里传来沙沙地响声,是风儿袭过么?微暮的天际,已模模糊糊有一弯月儿的轮廓映了出来,快了,我的旭郎,你该是在路上了么?我似乎听到你马蹄"得得"的声音,看到你飘逸的脸上那一丝笑意……好像西湖畔的初遇?
悄悄拿过琵琶,怀抱着,纤纤手指不经意地拨过那几根弦,流水般的丁冬声溢了出来。记得旭郎初相遇,恍若隔世此生聚。那是什么时候?两年前?我十六岁,嬷嬷带我往庙里进香,替我祈福。我还记适当时我坐的那顶轿子,翠色绢绸,做了四围的轿衣,用银色的丝线绣着折枝梅竹,中间镶着几粒水钻,映着其实不强烈的阳光,闪闪耀眼,轿子四角边结着四个湖色的流苏,两旁的窗口衬着绣花软垫,垂着湖色皱纱,黑线洒花的遮阳,用瘦瘦的一副杭州香藤轿杠,轻柔韧韧地。我就坐在轿里,忽闪忽闪,任轿夫颠着,手固执一方素帕,怯怯地撩起那黑色的幕纱……
春绿江南,风拂弱柳,江南的景致永久那么秀美委婉。
玩兴大起,将手臂伸出竹窗,任那方绣帕在轻风中飘然飞扬,感触感染着沁凉的春光。或许是天意,就那么不经意的一松指,我眼睁睁地看动手绢儿离手而往,将一声惊唤咽在喉咙里,看着它蒙到旭郎的面上。是呵,那时,他还不是我的旭郎呢。
四目订交,目生又熟悉的面庞,似乎觅觅了世世代代末得相见,齐齐展颜相对。我并不是轻佻女子,旭郎亦不是孟浪令郎哥。但惊鸿一瞥之后,却是整天相思,牵牵念念。日子不再是平静无波。诗乱了,画倦了,弦断了,心更是怨怨的。曲到,旭郎将我接进那绣阁。
旭郎长我许多,与他戏言,老是说起他能几步成诗时,我尚在乳母怀中牙牙学语,便借着那几分长幼耍起恶棍,娇娇地笑着,瘫在怀中不愿起来。用膳时,逢着胃口欠好,就让旭郎哄着喂着,极尽宠溺……
"夫人,燕窝炖好了,里头按你的吩咐,加了人参和百合。"翠儿仍是那么贴心,将炖品端来过目,"嗯,用微火温着,旭爷那几天有些疲累,一会儿拿来给他饮。对了,爷爱食的菜呢,我想想……嗯,翠儿,你喊厨娘往买一条鱼来,仍是老样子,要刚从湖里捕上来的,一斤重的鲤鱼,青梅和金糕要别致的,还有别的一些佐料,我一会儿要下厨做个糖醋鱼,是旭爷爱食的。再往买一些活虾来,喔,对了,你先把龙井茶叶泡开了,要用雨前的极品龙井叶,挑嫩茶心,记得,头一道水不克不及要,第二道才好,看茶叶沉到壶底就好,不要太久,会毁坏茶的醇味的……"
"晓得晓得,呵呵,夫人呀,龙井虾仁您都教我们好几遍了,谁都晓得那是爷爱食的菜,还有那道酱鸭,嘻嘻,城市给您筹办好,您呀,就等着洗手做羹汤吧……爷必然会食得很兴奋的!"
"贫嘴的丫头!"含笑着啐了翠儿一记,将那调皮的小姑娘打发到厨房里忙往了。老是喜欢亲身下厨做旭郎喜欢食的菜。其实不难,但若不专心却也少了火候,养刁了旭郎的嘴,若是厨娘做的定被他嫌弃得难以进口。
缓缓地踱到了窗畔,一侧琴阁上已有些尘埃了。噫,是多久没操琴了?旭郎也有些时日未曾来了吧?
西湖初遇,再重逢却是在我的闺房。
那一夜,月凉如水,谁伴明窗独坐,我共影儿两个。
回眸处,身侧却多了一个身影,阿谁让我朝思暮想的身影。仍是一袭白衫,丰神俊朗,只是,较之初遇,多了些落寞。没有预期中该有的惊吓,只是些微的委屈涌上心头,定定的用一双秋水翦瞳看着他,想看到他心里往,却不意泪眼迷蒙,湿了衣襟,清楚是看到了他眸中的不舍与吝惜,破涕为笑,任他缓缓地执住了我的手。那一夜,抛却了所有女子的拘谨,由他拥着进了那未曾有汉子涉足的闺阁,在阿谁紫檀木的小桌上,斟上两杯水酒,吟着几句相思词,抚上一曲相思弦,伴着我细细轻柔的嗓音,袅袅娜娜的,在清幽的夜空中,传出很远很远,充满在西子湖的烟波水雾里。醒眼迷蒙,我腻在他的怀中,散乱了一头的青丝,一世的纠缠……
拂往了琴台上的尘埃,看看天色已晚,屋内已燃起了灯,幽幽的,在夜风中飘摇,单手收着腮,无聊地将墨盒翻开,盒盖上是旭郎亲手刻的一行字:"红袖添香夜读书。"
红袖添香夜读书。那始末不是正妻做的事,是的,正妻忙着做相公的内助,忙着筹划家里的内政,忙着替相公生儿育女……那份情趣,源于妾,源于恋人,源于那份无牵无挂,就象我……说到底,不外是一红颜知已。
是呵,红袖添香夜读书。旭郎在灯下读书写诗,我陪侍着,磨墨,奉茶,有时同他一路吟诗,若是他累了,就绕到他的死后,替他捶捶腰背,捏捏腿脚……有时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蛾子乐此不疲的在灯罩上扑翅着……
没有人跟我说过什么,但是我晓得,我不断都晓得。我晓得自已身世不外是一个败落官宦家的蜜斯,家道中落,所有的生活来源全来自于我的姐姐。她是京里阿谁享有盛名的风月之地,潇湘楼的女老板。而旭郎,则是相府的长子,翰林院的大学士,当朝驸马,皇帝的半子快婿!
我有姐姐疼我宠我,有旭郎怜我爱我,不想他为了能给我一个名分绞尽脑汁。想必,那位刁蛮公主和旭郎的父母,不会兴奋让一个风尘女子进门令旭郎蒙羞的。
人生在世,何必贪求太多?何必计较太多?知足者,常乐!天有定命人有命,有何欠好呢?我不计较任何虚幻的工具,能为旭郎,着一世红袖,添一生香,与他平静谧谧的生活着,别无所求!
或许,有那么一日,墨颜老往,韶华不再,会细细品着那一生,其实不懊悔。事实,花堪折时曲需折,莫待花谢,空折枝。 有情郎胜过无价宝何行千倍万倍!
月华初上,立尽梧桐影。
伫在微凉的秋风中,衣袂飘然,叶落翩翩,死后突然多了一个温热的怀抱。回眸,绽放一个浅笑,娇声道:"旭郎,你来了……"
取次花丛懒回忆,半缘修道半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