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小说以南朝齐梁年间的名妓苏小小的故事为布景，别离叙写了宋朝墨客司马槱与齐梁年间的文士鮑仁之间的两段感天动地的奇情传奇，中间交叉了明末奇女子冯小青的不幸境遇。时空乏幻交织，文字奇倔……
八 月 春
上 篇 提 婆
在佛经中，“天人”又称天寡，读音“提婆”。它包罗有欲界的六天，及色界无色界等诸天，是对帝释、安适天、毗沙门天以外，诸天部乐界的总称。《法华经》：“沉寂光洁，最尊最胜，故名为天。”佛门认为，提婆乃是栖身在天界的有情寡生，便是天人寡。他们寿命很长且有大能，一动念，万般华衣美食到处涌出，享受多种快乐。但是佛家相信，天人寿命固然很长但也有尽头，之后还要进进轮迴，以至会堕至人世、阿修罗甚至恶道。
清初烟水散人的《女才子书》中记载：冯小青，本名玄玄，大约生于明万历晚期。其有事迹记于张岱《西湖梦觅》之《小青佛舍》一篇：
小青，广陵人。十岁时遇老尼，口授《心经》，一过成诵。
尼曰：“是儿早慧福薄，乞付我做门生。”母不准。
长好读书，解音律，善对奕。误落武林富人，为其小妇。大妇奇妒，凌逼万状。一日，携小青往天竺，大妇曰：“西方佛无量，乃世独礼大士，何耶？”小青曰：“以慈善故耳。”大妇笑曰：“我亦慈善若。”乃匿之孤山佛舍，令一尼与俱。
小青无事，辄临池自照，好与影语，絮絮如问答，人见辄行。故其诗有“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之句。
后病瘵，绝粒，日饮梨汁少许，奄奄待尽。乃唤画师写照，改换再三，都不谓似。
后画师凝望好久，匠意妖纤。乃曰：“是矣。”以梨酒供之榻前，连唤：“小青！小青！”一恸而绝，年仅十八。遗诗一帙。
大妇闻其死，立至佛舍，索其图并诗焚之，遽往。
1 疏影幽香
大明万历四十年壬子之秋，时值八月十七之夜，西湖上空，一轮清月在天，映照得湖面波光粼粼。
清澈的月辉洒落在西湖孤山上。只见山上树影婆娑，竹林、梧桐在轻风的吹拂下，飒然摇摆着。四面虫声唧唧。远处的钱塘江上，不时传来隆隆的潮声。
夜深时分，位于山腰处的佛舍“水心堂”，一片肃然。庵堂中间的院子里，一左一右屹立着两株高峻的菩提树，清辉照射下的地上，树影婆娑。庵堂上仍然烛火明灭。庵堂右边的回廊下，是个大配房，屋里透着灯光。
庵堂的女仆人冯小青，正盘腿坐在宽大的床榻上，面临着身边黑木几桉上的青灯，闭目萎坐。屋子一角的是一个大书架，摆满了册本。书架边上放着一个宣德香炉，固然年月已久，却被擦得闪着金光。炉中燃着清澹的、袅袅的沉香，动人肺腑。香炉上面的墙壁处，有一张横幅，落款是“小青题”，书写着山阴大才子徐渭的《香烟》诗句：
“斜飞冉冉忽逍远。”
看上往神韵超脱。在她面前的几桉上，摊着一张纸笺，纸上的文字墨迹未干，看上往尚未成文。她的偶尔略微搐动的嘴角，表白她神思并未完全澹定。从她微蹙的眉心，能够看出她纷繁的心绪。她的右手指上捏着一串棕黑色的楠木念珠，每过一会儿，她就要捻动一颗珠子，她的眼皮子也会随之悄悄地颤动一下。珠子在她的手指上转一圈，她的眼皮就要眨动十八次。那是她每个晚上必修的功课。也只要如许，她才气排遣孤寂落寞的心境。
她在那座专门是为她修盖的庵堂中，已经渡过了一年多春蚕抽丝般的光阴了。那是她原先夫家冯府的大妇，锐意催逼他们家的冯老爷给小青盖的，为的是将她从老爷的身边赶走，同时也撵走冯老爷对她的溺爱。庵堂中就她跟别的一个小尼姑。小尼姑说起来应该算是她的侍女，她单独住在庵堂右边的小配房里。小青喜欢平静，没事的时候，她就打发小尼先往睡觉，而她本身天天晚上，都要诵经到深夜了才睡下。
小青是十六岁时到那“水心堂”栖身的，现在她已经跨进十八岁了。在来到孤山之前，她在杭州城里曾经以才女和美女着称，备受她的良人、杭城名人文士冯千秋的溺爱。也正因为如许，他们家的大妇妒意大发，不久就找个遁词，将她摈除到那孤山上，锁居幽禁在“水心堂”中。天井深深，现在已颠末了快两年了。
她手里的那串楠木佛珠，仍是八年前她十岁生日的时候，一位穿戴一身黑色缁衣，道行深邃，能勘破前生后世的老尼送给她的。那时，她还在扬州娘家，她的父亲是扬州太守。她一个令媛蜜斯，皇亲国戚，童实无邪，哪料得到几年后竟然会崎岖潦倒如斯？！当她接过那串佛珠的时候，就猎奇地问老尼：为什麽那串佛珠偏偏是十八个珠子呢？老尼笑着抚摩着她的头顶，跟她说：
“孩子，那是命数。到该大白的时候，你就大白了。”
现在，那串念珠陪伴她已经整整有八年了。她在那庵堂中孤居着，天天在捻着楠木珠时，都要参详一下，老尼说的命数到底实意安在？莫非就是像如今如许锁闭深院吗？！她是戴发修身的，天天一般都是在白日偶尔看看书，晚上做半个时辰的诵经念佛的功课。无暇时品茶养花，调研脂粉。说起来，虔心向佛与脂粉香是好像水火的，可它们却奇异地在小青的身上融汇成一体，凸现了理性和标致是能够完美地调和的。庵堂的四面，种植着几畦玫瑰、茉莉、白兰、栀子等香花，还有一些配造香粉的中草药。小青配造的“玉容散”香粉，曾经让她的养尊处优、风流成性的良人心醒神迷。——那也是他们家的大妇要将她摈除出来的原因。
正对着床榻上几桉的白墙上，挂着一幅画轴，上面是一个翩翩起舞的美人，描述生动，腰才盈握，姿势婀娜。那幅画是她在嫁进冯府前画的，那时她才十四岁，却是个美术大师了。明眼人看过一眼之后就会发现，画中人的脸相，其实酷肖冯小青本人，可知阿谁女子是按照她本身的容貌描摹的，只不外是将脸容气量润色的成熟了些。每次她对画吊影怜爱，凝思看看着的时候，她城市情不自禁地咨嗟不已。她的面前，就会浮现起一个朦胧的梦境：
在梦中，风和日丽的三月江南，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扬州瘦西湖上，画舫往来，岸上游人如织。刚刚十四岁的小青，和她的身为扬州府知府的父亲，还有几个侍女，坐在一艘游船上，一家人欢声笑语，尽情享受着湖上旖旎的光景。关于前几年就失往了娘亲的小青来说，那种快乐的时机相当罕见。
突然间，远处的一艘大画舫上，传来了悦耳愉快的箫鼓丝乐。本来是京口的一个姓李的总兵，正带着他贵寓的姬妾们，到扬州来游湖。画舫的船头上，坐着身段魁伟的李总兵，他的身前是十几个歌舞姬，正在翩翩起舞。此中一个女子，身着粉红色的春衫，容貌美丽，风姿绰约，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她的舞姿盈跃，乌黑的长发跟着清风微微荡漾着，长袖如云彩般飘起，露出白净的双肩，满身上下透着浓浓的春情。女子边舞边唱道：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曲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小青看得自我陶醉，如梦如幻，心旌摇摆。那时她情窦初开，对阿谁美女的风姿甚为憧憬。大画舫摇过来的时候，小青清晰地看到阿谁美人粉唇轻启，凤眸灵动，浅笑着朝她送来一个妩媚的眼神，更是让她心旷神怡。后来画舫款款地远往了，小青不断目送着阿谁女子的身影，心中如有所失。而那位女子突然间在远处转过身来，冲着小青回眸一笑。她的委婉而曼妙的笑意，小青至今难忘。
梦醒之后，小青还在回味着梦境。她想：那个清丽绝伦的女子，必然是一位畅游于天上人世、不吃烟火食的女神，她突然呈现在她的梦中，恰是缘份。那位女神般的的歌舞姬，就在小青青春年少的时候，碰开了她春情朦胧的心扉，让她在一夜之间成熟了。
第二天，小青就按照梦中记忆的那位女子的容貌和舞姿，将她画了下来。后来她临水一照，突然发现本身的脸容，与那画中的女子竟是神似无比！从此她每次对着那幅画，都要痴上半天。
独倚画屏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