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乾元元年晚秋的一个下战书,颜实卿负手立于庭中,思潮澎湃,久久不克不及平静,浑不觉瑟瑟的秋风吹起了衫袍,气候凉了,庭中的菊花今天还开的绚烂,今日遭了霜打,已经显出些残败了,正如那大唐,昨日还沉溺在盛世的梦里,朝朝歌舞,夜夜笙箫,朝野上下,醒生梦死,浑忘了励精图治,自暴自弃。谁料得到阿谁胡儿安禄山就在那时候起兵了,叛军高歌猛进,所到之处如摧萎拉朽,一时河朔尽陷。惋惜啊......
安禄山,贼子!其实我颜清臣早就看出你的图谋了,那时候因为我不买杨国忠的账,(其实也说不上不买他的账,我底子是从心底里鄙视他)被外放到了平原做太守,我遁词为防阴雨,黑暗构筑城墙,加宽护城河,囤积粮食,招募壮丁。明里却每日邀三五雅士,游山玩水,风流快活,那时你应该没把我放在眼里吧?颜实卿想到那里,紧抿着的嘴角显出一丝嘲弄的嘲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外,你毕竟来了,此次你总算领教我颜清臣了吧?叛军席卷河朔,河北二十四郡,唯我平原郡深沟高垒,安如盘石!
那时候身为常山太守的从兄起兵了,从兄杲卿啊,我颜氏一门世代簪缨,名家辈出,但家教是严厉的,常常忆及幼时你我弟兄联窗苦读,背楚辞,研诗经,学兵书,写篆隶。兄弟之情,皎如日月。几回春风夏雨秋月夜,我们神驰着明天将来治国平全国的梦啊。那一天毕竟来了。我们攻下了军事重镇土门。
又想起了季明那孩子,那段日子两地之间的军工作报往来多亏了他了,弱冠之年的他早早的成熟了,年轻英俊,才调横溢,如玉树临风。“惟尔挺生,夙标幼德,宗庙瑚琏,庭阶兰玉。“每次看得他的眼神都觉得到那里面的火热,他是个有理想有前程的孩子啊,每次他见到我那个叔父的时候总还带一丝腼腆,呵呵,可能是在担忧我说出他儿时的糗事。
“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土门大捷后,从兄派长子泉明赴京奏报并乞救兵,却碰着太原节度使王承业,贼子扣押泉明私改奏章,将勋绩据为己有,且拥兵不救。诗云:“营营青蝇,行于棘。诽语罔极,交乱四国。” 我恨不得“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
同情常山郡为叛军所围,粮尽城破,从兄杲卿,侄儿季明以身殉国,“父陷子死,巢倾卵覆”,是役颜氏一门遭杀戮者三十有奇,天不悔祸,谁为荼毒?念尔遘残,百身何赎!
那雄姿英才的岁月啊,你可曾记下了亲人的音容?那历历的山水啊,你可曾镌刻了我颜氏一门的英名?那滚滚逝往的长江啊,是流不尽的英雄血。我愿将一把吴钩霜雪明,往斩那斩不尽的敌人头!!
家人的唤唤打断了颜实卿的思路,颜实卿背转过身,不让家人看到那虎目中隐约的泪水,耳中却听得侄少爷回来了,从兄杲卿的长子泉明往觅访父亲和弟弟的遗骨已经往了很久了,莫非是他回来了?刚要开言却看到一个露宿风餐的年轻人怀抱着一个负担默默地走来了,“泉儿,你....“不待颜实卿说完,泉明已经跪了下往,高高地举起了负担,一声叔父之后已是抽泣不成声。
颜实卿接过负担,手已经微微颤动,一层层翻开,就看到了季明,那就是我的侄儿季明的头颅吗?是的,右边额角还留着小时玩耍磕碰的伤疤,那英挺的鼻梁,那斜飞进鬓的浓眉象极了他的父亲,但是....但是他的生命呢?是谁夺走了他年轻的生命?
记得我曾问起他的志向,他说他憧憬着有一天能领一收雄兵,于沙场上十荡十诀,象上将军卫青霍往病那样,扫平胡虏,收复河山......
颜实卿用手梳理着季明已经干萎的头发,喃喃自语着走进了书房,把季明的头颅放在了书桌上,书桌上还有酒,颜实卿斟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他拿起了笔,闭上了眼睛,今天是什末日子来着?算来安史之乱已颠末往很久了.....如许想着,窗外已经月华初上了,一声冷鸦的啼喊使颜实卿猛地惊醒。手中的笔已经干萎,砚中的墨已然无踪,案上的纸却已经写满了淋漓的墨迹。颜实卿喃喃的念道:“呜唤哀哉·······呜唤哀哉!尚飨!...........”
2003年11月26日于北美
秋雨无声
此稿行书。二十三行,每行字数纷歧。共计二百三十五字。又涂抹三十四字,合计二百六十九字。此稿未签名款,前隔水进题“颜鲁公书祭侄帖”七字。历来皆认为是颜实卿的实迹。此文稿曾收进北宋内府,南宋时仍在内府,元初流进民间,曲至清乾隆时又进清内府。现躲台湾故宫博物院。
苏轼在《东坡题跋》一书中说:“吾看鲁公书,未尝不想见其丰摘,非独得其为人而己,凛冽乎若见其诮卢杞而斥希烈也。”
元代大书法家鲜于枢为《祭侄文稿》写的跋语说:“唐太师鲁公颜实卿《祭侄季明文稿》,全国行书第二。
“《祭侄文稿》气壮神烈,苍郁沉雄,具雄阔之姿,呈伟岸之态;其情激切,如斗士之临战阵;其意悲壮,若勇士之啸长风;其书雄强,巍巍然若苍山之卧于莽原;其势浑阔,浩浩乎如江流之汇于海波。“
《祭侄文稿》与《兰亭序》各以其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并列在中国书法艺术的巅峰,双星熠熠生辉,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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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文:
“维乾元元年,岁次戊戌,九月庚午朔,三日壬申,第十三叔银青光禄(大)夫、使持节蒲州诸军事、蒲州刺史、上轻车都尉、丹阳县开国侯实卿,以清酌庶羞,祭于亡侄、赠赞善医生季明之灵。惟尔挺生,夙标幼德,宗庙瑚琏,庭阶兰玉,敏尉人心。方期戬谷,何图逆贼间衅,称兵犯顺。尔父竭诚,常山做郡;余时授命,亦在平原。仁兄爱我,俾尔传言;尔既回行,爰开土门;土门既开,凶威大蹙。贼臣不救,孤城围逼。父陷子死,巢倾卵覆,天不悔祸,谁为荼毒?念尔遘残,百身何赎!呜唤,哀哉!吾承天泽,移牧河关。泉明比者,再陷常山,携尔首榇,及兹同还。抚念摧切,震悼心颜。方俟远日,卜尔幽宅;魂而有知,无嗟久客。呜唤哀哉!尚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