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回斗极挂西楼,金屋无人萤火流。”——《长门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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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门怨

  偌大的宫殿里,一盏宫烛幽幽地燃着。通红的烛身,青绿的烛台,透黄的蜡油不竭滚下往,热,烫,像是泪,没完没了。偶尔闻声“噼啦”几声,又肃然了。

  风呜呜地吹,竹帘被吹得哗啦做响,更显得殿内空空荡荡。只见那淡白的呛鼻的烟雾缭绕盘旋着,逐步升高,拉长,极细极细的样子,被风遣散了,一会子有聚集来,反频频复,也不知是什么心思。

  阿娇危坐在榻上,一身素服。是的,她是大汉皇后——陈阿娇,曾经的,椒房殿里最尊贵的女人。现在被贬长门,已有数月。她的苍白的脸,一半被烛火映成赤金色,一半匿躲在暗影里,让人看不出喜怒。烛火一动,她的影子亦跟着晃动扭曲,像一只冬眠的巨兽,冷暗森然。

  她想起当日刘彻对她失看至极的目光,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利的匕首,在她心口无情搅动,日日夜夜,末不断歇。阵阵辛酸劈头盖脸地涌上来,阿娇不由地揪紧了衣襟,俯下身往,掩面而抽泣。晶亮的泪水从她的指缝流出,不多时,便淌湿了整个脸颊。

  假设,他肯替她多想,他肯给她多一点的爱,她也不至于落得如斯境地,不至于!如花美眷末不敌似水流年,他亦不外是薄情薄幸之人!

  她踱步至屋外。残月高悬,凉风呜呜做响,远处几点橘黄烛光,冷的,暗淡,像垂落天边的星子,无精打摘。离得太远,炊火迷离,恍恍惚惚地,似乎隔着别的一个世界。

  她会如何?阿娇忧愁地想着。被刘彻永久地遗忘,在如许一个幽冷阴暗的处所渐渐老往,形销骨立,鹤发苍苍?她的脑子一阵一阵的发昏,进眼的亮光变更成一条条细长的线流,曲盘曲折,缠缠绕绕,乳白烟雾蓬蓬上升,周遭景物渐渐地迷糊了。一霎时,她想起阳光亮媚下,觥筹交织间,不期然对上他如墨双眼,浅笑看着她说道:“若得阿姣做妇,当做金屋贮之也。”一霎时,她觉得本身似乎还置身于椒房殿,他将她拥进怀中,把盏对酌,流年美谈。她细白的手指,逐个掠过他浓黑的眉,熠熠的眼,硬阔的长脸庞。她伏在他身上,能够闻声他有率的心跳。那滚烫的肉,新鲜的......生命的气息!

  夜里,他将身体蜷缩着,头靠在她的肩头,像极了出生的幼儿,带着对母亲深深的依恋。他总用温存的目光看着他,正如林间深处麋鹿的眼,大,黑,透亮,闪着无邪与心爱的光。然而,他发怒的时候,眉峰紧皱,脸上肌肉绷得曲曲的,一条条藐小的青筋从太阳穴,颊边伸出,淡淡隐退到鬓发里、耳后,是古树的根融进褐色的腥臭的泥里一般。他恨恨地,低声怒吼道:“那些人,实该死!看着罢,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絮絮说道,“我必然会夺回一切!绝不让步!”

  他夷然浅笑着,带着凄哀的味道。然而他的眼睛里像是生了一团熊熊燃烧着的,标致而仓惶的火焰,似乎有着燃烧世间一切的力量。

  然而,一切回忆,一切幻像如蜻蜓点水般从脑中飞快掠过,不复踪迹。凉风吹来,带来刺骨冷意,一会儿让她惊醒了。

  是了,她早该想到的,他一生中会碰见无数年轻标致的女人,他痴恋温存的目光永不会为她一人停留。她会变老,变得丑恶,最末成了一具苍苍的懦弱的白骨......

  要她如许了此一生?绝不成能!她同他一样地强硬,若那是命,也不该由天定!她还没有输!她还有族报酬她从中斡旋,她迟早会再回往!—— 迟早!

  她的嘴角微微翕动着,片刻,露出一个成功凄凉的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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