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一语长门怨 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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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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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

  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

  宠极爱还歇,妒密意却疏,

  长门一步地,不愿暂回车。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

  君情与妾意,各自工具流。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

  以色事别人,能得几时好。

  ——《妾苦命》李白

  我始末记着,记着当初你说,“若得阿娇做妇,当做金屋贮之也。”

  我记得,记得你那时的眼神,真诚、纯然、还带着孩子气的执拗。

  那一刻,我就在心里埋下了对你一生的情意。深厚如汪洋,勇敢如磐石,哪怕在生命的最初一息,也未曾稍减。

  明明,明明我早听过,“天家妇难为”。

  明明,我只要在母亲的座前随手一指,就有诚惶诚恐的汉子低微地蒲伏着承受“驸马”的头衔,我那一生即可以安然、自在、顺遂、恣肆,就像母亲。

  可是,我事实贪婪了。

  帝君的光华荣耀和你眼中的款款柔情织成弥天的网,使我无法逃脱。

  我动用所有的家族权力帮你登上至尊的宝座,我要和你并肩立在凡间之上统御万里荣华。

  我的宫殿用最豪华的瑰宝堆砌,和你的甜泉宫只隔天涯;我的凤座高高立在大殿的侧端,和你的龙椅远远相看;我的封号是大汉陈皇后,你明媒正娶母范全国的,妻。

  我沉浸在现实堆砌的梦境里,快乐得好像昔时阿谁不谙世事的孩子,却没发现你眼中渐渐染天主王的严肃,再也差别于曾经阿谁静静握住我的手的少年。

  我认为,世界上就有那么简单的幸福。自你执起我手那一刻,就射中必定了与我偕老。

  我认为,自幼密切相伴的默契已足以使我领会你,那个喊刘彻的汉子,大汉皇帝,我的汉子。

  是的,你是我的,汉子。

  没有我,你不外照旧是一个失势的皇子,不晓得在哪里流落亡命;没有我,你脚下的富贵盛世就只能是四分五裂的血腥战场;没有我,千秋青史上哪里又有你如许一个帝王。

  你是我的汉子,只能是我的。

  我不准你渔猎女色,不准你亲近旁人,我的汉子眼里只能容得下一个我,哪怕哭闹,哪怕率性撒野,你只能是我的。

  可是,你来得,愈发少了。即是来了,眼里也结着化不开的冷冰。

  沉寂,你其实不说,可是你不说我又怎会不晓得,事实我们曾经如斯默契。

  我晓得,你嫌我。嫌我骄纵率性,嫌我年长色衰,嫌我不克不及生育。我的门第布景,本来是你汲汲相求的助力,而今也成了你日夜防备的隐忧。

  红颜未老恩先断。

  彻,我再喊你一声彻,就像当初。宫人传说,你宠幸上了平阳公主家的歌姬,阿谁温驯柔媚,解心思、善应对的卫子夫。我不信。她不外是最低微的舞女,她母亲淫贱放纵,连孩子生父的名字都道不出。

  可是,彻,你为什么用百金向平阳公主换下了阿谁女乐,珍而重之带回宫中;你,为什么再也不来我宫中了……彻,刘彻,我的,皇上……

  凭什么,凭什么我朝思暮想千求万盼得不到的,她一朝承恩,就得了?不,不合错误,她定曲直意承欢、别有存心;她定是暗结珠胎、不安于室;她定是狐精花妖、迷惘圣主……

  明明,应该是我的,我的,子嗣。明明,只要我,才是你明媒正娶金屋躲娇的,皇后。

  我必然是失心疯了,或许是前夕风露中宵受了冷,或许是屋子里久积的尘埃迷了眼,我竟然信了那巫者的言,一心一意地只想除了她。

  实的,我实的只想除了她,只是她,不是你,历来不是你。

  可是,你为什么不信我呢?彻,刘彻,我的刘彻……你只一味护着她,不听我的辩白,你冷冷地拂衣而往,只留下一纸冰凉的废后昭书,令我移居长门别宫……

  拿往,通盘都拿往罢……你爱那卫子夫,便把我皇后的头衔拿往给她就是了;你怕外戚擅权,便让那低贱的女人往坐那凤座好了;你不爱我同你一处,便远远地逐我到那长门宫往好了……

  拿往,通盘都拿往罢了!是不是,只要那些都拿往了,我就会变回昔时阿谁无邪骄纵的阿娇,而你,也会回到,昔时的,彻……

  我不要那高屋建瓴凤座,不要那雕梁画栋的金屋,不要那母范全国的封号,我只要你,历来,就只要你……只要你,来看看我,就只是偶尔,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就够了。

  可是,你从没来过。历来,没有。

  长门一步地,不愿暂回车。

  明明是近上林苑绝佳光景,其时母亲把那处园林献给你时还费了好大的游移,可是现下,那雕栏玉砌锦殿画楼,却早已,同冷宫无疑。

  我原认为,你的柔情足认为我温热深宫的冷寂。可是为什么如今我却在那冷宫里冻得瑟瑟发抖,置之不理。

  母亲的保护,是我仅存的一点屏风,光鲜明丽地遮掩住弃妇的凄凉境况;阿谁蜀地才子司马相如的文赋,是我最初一次孤掷一注的率性。

  百金算甚么,令媛又有甚么了得……宁可拆了那黄金空屋,尽数赋予他取酒买醒、挥霍弃掷。我低微地祈求着,只求他司马相如的赋。不为他文摘恢弘,蔚为大看;不为他汪洋恣肆,君王慧眼;只为了,只为了他琴曲传音、夤夜私奔,至情至性;只为他当垆卖酒、显官进朝,从无二娶。

  他的文,定是能够动君的罢。你看了,你赞扬,你怒形于色,你拍案……然后,就没了下文。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的翠盖蜂拥而来,在我宫门前停驻,我惶急地吩咐宫人洒扫驱逐,全然失了通俗的仪度,只不外,又眼睁睁地看着你的翠盖蜂拥而往。

  我厌了,厌了整天末夜的苦盼,厌了满庭满苑的落花,厌了铜镜里日渐枯槁的,我的,容颜。

  我累了,我始末等着你,可你始末不来。

  只要,一阖眼,就够了。你始末顾忌我的身份地位,那,算是我最初,能给你的。

  只要,一阖眼。

  恍惚中,我似乎又看见,昔时的你趴在母亲膝头,真诚、纯然、还带着孩子气的执拗,“若得阿娇做妇,当做金屋贮之……”

  自从别离后,每日双泪流;

  泪水流不尽,流出许多愁;

  愁在春日里,好景不常有;

  愁在秋天里,落花逐水流;

  昔时金屋在,已成空悠悠;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

  朝闻机杼声,暮见西山后;

  惟怨方寸地,哪得竞自在;

  青丝已成灰,泪做汪洋流;

  愿得千杯饮,一枕黄梁游;

  同情桃花面,日日见消瘦;

  玉肤不由衣,冰肌凉风透;

  粉腮贴黄旧,蛾眉苦常皱;

  芳心哭欲碎,肝肠断如朽;

  犹记月下盟,不见红舞袖;

  未闻楚歌声,何忍长泪流;

  心常含君王,龙体安康否;

  夜宴莫常开,牛饮当热酒;

  婀娜有时尽,甜泉锁新秀;

  素颜亦尽欢,君王带笑看;

  三千怯风流,明朝怨白首;

  回眸百媚休,独上长门楼;

  轮回应有时,恨喊无情咒;

  妾身汉武帝,君为女儿羞;

  彼时再躲娇,长门不复留;

  六宫粉黛弃,三生看情楼。

  ——清琴曲《长门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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