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看过,我祝愿过

19小时前 (08:57:34)阅读1回复0
路亚哦哦哦
路亚哦哦哦
  • 管理员
  • 注册排名7
  • 经验值81105
  • 级别管理员
  • 主题16221
  • 回复0
楼主

我凝看过,我祝愿过

   ——序宗崇茂散文集《我曾高高地爱过你》

   □孙昕晨

  那是2004年7月初的一个下战书,我坐火车由西宁往格尔木。

  在所有的交通东西中,我是喜欢火车的。旅途的平稳和行速的平衡,会给我大地上行走一样的踏实,而它的窗口关于我的视觉,则是一次活动的盛宴。

  此刻恰是夏季,家乡的油菜子早已回仓,而青海的油菜花则刚刚迎来她的盛期。

  辽阔得有些孤单的西部,被千畦万垄的油菜花粉饰着,大西北的春神在履历了比江南长达几个月的屠杀之后,毕竟迎来了季节的明丽。地盘起伏的胸膛上,碧绿拥抱着嫩黄,高原的风在光影间摇摆。只是群山褶皱中不时呈现的那些低矮陈旧的粘土房,一次次在提醒我,那片地盘照旧苦冷。

  西往的列车把我的沉寂带进了暮晚,也带进了无边的萧条。向西,向西。地盘稍稍平阔,但人烟渐渐奇怪。沙漠滩,芨芨草、骆驼刺,一两株红柳的阴影,大地惟有茫茫。及至夜深,我仍在守看夜幕下地盘、山峦幻化的轮廓,逃觅天边偶尔呈现的一星灯火。

  那是谁呢?是谁在那暗夜里点一盏灯火?

  阿谁燃灯者永久不会晓得,有一个夜行旅人的心此刻正被他照射。就像那个世界不晓得,在那西行的路上,我正牵记着一小我——我的文学兄弟,崇茂。

  从江苏到青海,崇茂跟随一个远亲承包零星的建筑工程,他领着几十个民工兄弟,转战于沙漠滩上。此刻,他就在青海更深处的江仓草原。

  守着西往列车的窗口,我不晓得江仓的切确位置,但我晓得还要向西、向西,因为崇茂告诉我,到了格尔木,才是一个转折点,大西北的天辽地阔,从那里起头才是大手笔;大西北的苦,也从那里起头任你品尝。格尔木一出往,“天主之手正渐渐松开,我们被推向世界之外。”(《柴达木三日》)

  听崇茂说,江仓那个地名,在躲语中就是“狼窝”的意思。茫茫沙漠上的阿谁“狼窝”事实是个什么样子,青海长云?大漠孤烟?“风急雪片阔,石冻马蹄脱”?

  我想像着江仓,想像着崇茂赖以谋生的那片地盘,竟然想到了那首神韵绵长却没有时髦的歌曲:

  草原上没有孤寂的白杨,

  孤寂的白杨迟早要在风沙中萎黄。

  草原上没有孤寂的牛羊,

  孤寂的牛羊迟早要在黑夜里喂狼。

  草原上没有孤寂的毡房,

  孤寂的毡房迟早要在风雪中安葬。

  江仓啊,请原谅,我不是回人,连过客也不是,我只是个与你擦肩而过的旅人。我跟着我们的“步队”由格尔木往可可西里,然后折返,穿过柴达木盆地,由察尔汗盐湖、小柴旦、大柴旦、鱼卡,经当金山口而敦煌、阳关、玉门关。

  那一路,我和江仓的位置时近时远。在柴达木卷起的滚滚尘烟里,我也在眺看:我晓得,远远的年代,那里或许就是一条唐诗之路——驼铃、丝绸、商旅,而如今,它或许就是我走向崇茂的一条比来的道路……

  一年,又是一年。我苟活于城市的一角,从崇茂陆续寄来的信件中更多领会了江仓,晓得了崇茂和工友们在江仓的日子,那些我们用想像老是难以抵达的日子。

  “日子”——我是多么敬畏那个与民间有亲有缘的词。因为崇茂,因为社会底层人的命运和挣扎,我大白那两个汉字的重量。

  在古老传统的话语里,“过日子”、“过活”,老是一个繁重的话题。现在,社会朝上进步了几寸,但广阔的中国,我目光之所及,良多时候也仍是“叹气肠内热”。底层苍生的日子,可不是打着饱嗝撕日历,也不是打着哈欠一按远控器就能够“明儿见”,平头小民的日子经常是不随便翻过往的白日与黑夜。

  江仓,中国西部偏僻的一隅,那些有风有雪有痛苦悲伤号喊有辛酸眼泪的日日夜夜,像民生之艰的一本证词,被崇茂的笔凝聚,它酿成了小人物咳嗽史的某个章节,酿成了底层命运的黑匣子,酿成了蜡烛——晃动我们身影,也像火炬——传递着草根们感情的信息。做为崇茂的伴侣,我有幸分享了此中的部门。那些发作在边陲天穹下的人世故事,原来可能会被一阵风刮走,或者被时间的尘土静静掩埋,因为崇茂的笔录和一份实情活水的培育,如今酿成了一株株有生命的动物,它站到了我的对面,它凝望着怠倦的我,也在滋养着我,给唯“物”主义屋檐下活得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虚假的我,以生命之水、保存之钙。

  阅读崇茂的那些文字,我经常想到俄罗斯文学中的磨难意识,想到曾经给我的写做以足够营养的一本书——康#8226;帕乌斯托夫斯基的著做《金蔷薇》。俄罗斯广袤的原野和严冷,培养了俄罗斯做家的凛然、澎湃和精神的乡愁,也见证了那些崇高的沉寂与唤喊,那些流放与牺牲,那些“在弥撒曲中相逢的灵魂”。在崇茂保存最困难的那些年月里,我不行一次和他扳谈,或者在通信里说起俄罗斯文学,谈到俄罗斯“悒郁的农舍、哀歌以及灰烬和莠草的气息”,谈到十二月党人和他们的老婆,谈到从圣彼得堡到西伯利亚——风雪中俄罗斯的眼睛……做为兄长,我筹算引领他以某种带有宗教气量的阅读,在前贤的怀抱里取热,与六合精神相往来,化解生活一次次困厄于他,并郁积在他心头的块垒。以至,在与他的通信中,我几近偏执地对写做那门手艺做出如许的描述:“所谓写做,就是和少数人交换心里的暗中。”

  跋涉青海的那些日子里,崇茂确实从生活的艰苦与自我挽救式的写做中,体味到了活下往的深意——必需承担,必需流放,必需在被命运一次次放弃的路上,从头发现磨难生活中的金子,觅觅本身灵魂的边陲。

  一草一世界,小民大不容易。那些年,崇茂在向远方“讨生活”的路上,既密意眺看,也垂头觅觅。在那些苍茫低微的生活里,在那一阵扬起的尘沙里,崇茂用他的眼睛,为我们搜集那个世界“贵重的尘土”,他用来自生活低处的金粉,锻造着献给命运、献给繁重生活的“金蔷薇”。

  那些人值得我们记忆——被生活挤压、榨获得越来越像个榆木疙瘩的“大老王”;外冷内热脾气如铁,嗓子粗砺得像砂纸,却保留一缕诗意的“曹铁矿”;一个在蛮荒中了解,又在文明中“走散”的躲人马学文……

  那些事能够让我们回味——为了一个小兄弟的生命,一群汉子星夜上路与灭亡掰手腕,那些让人脊背发凉的细节,都是因为《我从草本来》;《带着钥匙往流离》的人,怀有别一种辛酸,他“戴着水浪的帽子”、“戴着流落的屋顶”,却无法确定数运的风向;阿谁汉子在号哭,《一个女子的死》有了长长的注脚,荒原上的爱老是传奇;草原之夜,中秋之月,千里之外,一群想家的民工和崇茂一路《攀着月光的藤蔓》……

  我相信生活赐与崇茂的启迪,也相信崇茂为生活所做的收躲。凡所历之事,他会爱护保重;凡所经之路,他已刻痕;凡磨砺之处,他必亮堂。他写下的那些量地坚韧、光洁锃亮的文字,已经成为岁月的手印和时间的收条。他感伤、沉郁、缠绵、悯恻,但连结着人道温度的篇章里,包罗着劳动的美学、精神的纯净、人道的光辉。

  行走在崇茂文字的小径上,那些无法中的机智,或者抵达时的顿悟,似在低语,又似一份关于现代人的劝谕:假设困窘、假设挣扎,谁将和你一路相依取热、抵肩守候?

  同是天边谋生之人,在那陵格勒,崇茂曾经和一家矿业公司的工程师赵勇军,在工地帐篷里有过一番长谈。那一刻,他们是《在暗中中饮酒的两个汉子》,各自说的话就是下酒的菜。在那篇序言里,我情愿为即将阅读那本书的伴侣们节录一段小小的文字,各人一路围炉,分享此中的甜醇与浓郁。

  “做为同龄人,我们有着各自差别的履历,却有着良多不异的感触感染,就像两只差别的杯子,盛放着同样的酒。此时,两个想家的汉子,只能通过酒和言语来彼此取热。”

  “发电机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往。矿上规定的熄灯时候到了。没有蜡烛,他摸出了值班用的手电筒,拧亮后平放在桌上。因为酒还未饮完,更重要的是,我们还有许多话要说呢。他似乎也诡计把积存了几个白日与黑夜的话,要在今晚全数对我说完。除了电筒旁边的酒瓶与酒杯,酒杯旁边的手,尚能模迷糊糊地看到,近在天涯的我们无法看到相互的脸。埋在暗中中的两个汉子,强烈热闹而略带伤感地饮着,说着,沉寂着……

  后来,手电筒的亮光颤动似的忽地削弱下往。电池快没电了。我们只好一口干了剩下的酒。我起身告辞。他对峙要送我回到几米之外的帐篷。外面乌黑一片,两个近视的汉子彼此搀扶着。他低着头,把手中阿谁发着微弱亮光的手电筒不断对着我的脚前……

  我突然觉得,那几米的间隔竟是如斯迢远,那互相的搀扶似乎已经很久。两个流落天边的汉子,多像两节没有丰裕电力的电池啊,在暗中里放射出微弱却又相惜的亮光……”

  假设你拥有一个平静的时刻,假设你情愿读上几页那些能够在冬夜里焐手的文字,你会相信《金蔷薇》中那一段送给做家的规语,“每一分钟,每一个在无意中说出来的字眼,每一个无心的流盼,每一个深邃的或者戏谑的设法,人的心脏的每一次察觉不到的搏动,一如杨树的飞絮或者夜间映在水洼中的星光——无不都是一粒粒金粉。”

  曾经有人问我:关于崇茂,你能否有些偏心?在写那篇序言的时候,我也曾用如许的问题发问本身。也许,“我如许热爱着的并非你……我是在你身上爱着我往昔的痛苦……”但是,我事实告别了感性的青春,拥有着相对恒定的文学标准,我的理智赐与我的是如许一个谜底——“是的,我盖了房子,栽了树木,生了儿女。但好像所有的有创造力的人一样,心里是孤单的。”从俄罗斯那片地盘上,我不测找到了莱蒙托夫和普加乔娃的诗句,答复如许一个介于文学与友谊之间的诘问,并以此表白我对文本的评论,并未因友情而遮蔽了什么。

  完成西部系列散文之后的崇茂,已经分开那里回到家乡的城市。像一条鱼,他从头回游到茫茫人海里。他写做的主题也渐渐扩展为乡土记忆、人世万象、俗世温情。固然那些文字也可以冲动我,但“热”的殷厚温绵,在我的阅读标准上仍是赶不上“冷”的清凉爽洁,他对现实的触碰,似乎少了那种粗砺和穿透的力量。不外,我深认为信的是,无论言说什么,崇茂的声音城市偏于沉郁,并略带风沙过往的踪迹。并且,有目共睹的是,崇茂正在把写做的体裁扩展到评论、诗歌等范畴。《语言向诗歌致敬》(与布罗茨基有关)、《刀尖上的舞者》(关于茨维塔耶娃)、《见证之见证》(关于“肖斯塔科维奇回忆录”)、《妈妈,您不要等我》(关于汶川地震中的孩子),那些丰裕巩固的篇什,是崇茂拓展本身的一次次测验考试,它所涉及的人与事,也又一次证明,生活于高冷地带的做家、诗人、音乐家始末是崇茂内在精神的镜像。

  我和崇茂了解、相知的二十多年里,曾经无数次听到他半是道别半是叹气地对我说,“又要动身了”,先是1980年代末做为商务代表驻扎大连,后来是被生活驱逐着往更远远的青海。我不晓得崇茂能否喜欢动身,归正命运一次次催他上路。幸亏,如今他毕竟有了一份不变的工做,生活比过往不变了许多,几近岁月静好、现世平稳、春风一路了,不外我想,他的心里此刻实的泊岸了吗?

  崇茂不断想找时机重返青海,往沙漠滩上看看他的那些兄弟们。他的心不断被西部拽着,那些苦日子、穷兄弟是此生最值得收躲的。“回忆、笔录那样的日子,为的是把我的心安设好。”崇茂喜欢如许说。

  2008年7月,我往了西躲,返程时我特意抉择走青躲线。那一回,我是向东,一路向东。

  我碰着了沙漠滩上罕见的一场雨。荒原上乌云翻卷的雨幕,让我想起西部诗歌中经常呈现一个意象——“雨水中一座萧条的城”,也让我的思路伴着火车挪动的节拍一路翻飞。人类在那个星球上留下的建筑迟早会坍塌、烧毁,成为萧条的部门,惟有笔录感情和汗青的文字不会失往一个音节。从那个意义上说,像崇茂如许触摸民间血脉,通过写做默默劳动的人是有所安慰的。

  从可可西里往格尔木,恰是黄昏至午夜,我听点音乐,不断守着火车的窗口。

  那一段几小时的旅程,崇茂和我连结着短信联络。

  夜是那么黑,大地是那么空阔。每当我在漫长的期待之后看见远方的一盏灯火,我的心就不会平静。我晓得,那里有人的行迹。我和崇茂打趣:会有一盏灯火是你们那些兄弟的吗?他回复:也许会有吧,你就在默默中为他们祝愿吧。

  格尔木以西,那暗夜里的一盏灯火,因为崇茂,因为他那些远离故乡的民工兄弟,我凝看过,我祝愿过。

   2009年1月18日-21日夜,无锡京杭运河之侧

0
回帖

我凝看过,我祝愿过 期待您的回复!

取消
载入表情清单……
载入颜色清单……
插入网络图片

取消确定

图片上传中
编辑器信息
提示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