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枣碧梗粥
齐书容瞪着面前被夜风吹开的湖色帐子,上面伸展开的水草暗纹像一个令人窒息的梦魇即将把她吞食进腹。恍然间,分不清本身到底是挣扎着淹没在知府家后花园的池子里,仍是平稳无恙的躺在镇国公家蜜斯的绣床上。
缓缓合上眼,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算来也不外二十五年的辰光,齐书容却觉得本身活了有两辈子那么长。
想想也确实是两辈子了,她本名喊薛然,活在二十一世纪。大学结业游览的时候,往了一个号称人世仙境的处所旅游。沉浸于美景之时,突然天塌地陷,待到睁眼醒来,却发现已经另换过一番六合。
二十多年的教诲只让薛然立志成为一名独立新女性,历来不晓得三从四德怎么写的她竟穿越到知府庶女的身上,出格是齐书容那具原身并未留下一星半点的记忆。
初来乍到的薛然只好秉着少说少做少错的原则,恨不得把本身团成一个缩头鹌鹑。
好在原身是个庶女,本就没甚人在意,且又大病一场,性格孤介了一些也说的过往。
然而,即使是如许地安守故常,却仍是被人推进池中丢了人命。
鹅梨香温存细腻的味道一点点氤氲过来,冲散了因回忆而围绕在鼻尖的水腥味。齐书容伸出手来摸了摸身上盖着的细毛锦衾,然后伸进被子里狠狠地攒成一个拳头。
池水没顶的那一刻,她除了恐惧恐慌,依稀还存着一点欣喜的念头,也许毕竟能够回家了。
穿越成齐书容的那三年,每时每刻都在戴着面具演出,其实是太累了。
谁知睁眼之后,知府庶女又酿成了镇国公家的大蜜斯。天不愿从人愿,没能回往二十一世纪,却给她穿越的对象升了个级。
玉葱般的一管指甲在手心留下半月形的印痕,锋利的痛苦悲伤激的齐书容瑟缩了一下。她缓缓地松开拳头,停住思路,心下默念,既然不克不及回往,那么那世上以后就再也没有薛然,也没有齐书容了,从今往后她就只是镇国公家的大蜜斯魏蓁罢。
或许是心里有了个念头,又或许是已经承受了本身再次穿越的命运,放松下来的魏蓁立时感应了无边的怠倦,接着就被睡意拉扯进了梦境。
待听到耳畔金铃叮咚做响,魏蓁从沉沉的梦中醒来,茫茫然睁开眼,听到旁边一管温存的声音轻问:“姑娘醒了,身子可觉得好些了?”
魏蓁动弹眼珠,循声看往,一位容长脸,耳边扎了金丁香,穿戴白纱衫儿,银红比甲,月白挑线裙子的秀美丫鬟正扶着帐子对她浅笑。
“兰叶,什么时辰了?”说完,魏蓁停住了,那句话似乎是本身有意识般从嘴里漏了出来。她伸手抵住心口,脑海里有工具在模模糊糊地浮沉。那具身体里属于原主的记忆不竭翻涌而出,魏蓁的神智变得有些恍惚起来。
“现下是申时三刻了,姑娘可是哪里不温馨?”温存的声音变得焦灼起来,兰叶松了帐子,靠近细问。
像是纸鸢的绳子被扯动,魏蓁的意识渐渐回笼,一些脑海里的记忆和面前那张秀美的脸渐渐重合。魏蓁渐渐松开抵住心口的手,“我没事,侍侯我洗漱吧”。
兰叶摇了摇床边的金铃,绣着春草蝈蝈的帷帐被掀起,四个丫鬟鱼贯而进,领头的柳眉桃腮,浅笑道:“今天还昏沉沉的,今日看神色,姑娘确是好多了,陈院判果实是好脉息。”说罢挥了挥手,死后跟的三个丫鬟轮流上前替魏蓁洗漱更衣,动做顺畅地像是在包拆流水线上的商品。
魏蓁怔了一下,顿得半晌才认出那个领头的是另一个大丫鬟绿萝。
记忆涌现的太快,那个身躯里的灵魂又不是本来的本尊,色色人事都像蒙了一层细纱,辨不逼真。
心里有事的时候其实不觉得,待到更衣洗漱完毕,肚子里的饥火却狠狠地撩了上来,绞的她背后出了一身虚汗。
魏蓁遂只好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吩咐兰叶,“饭就摆在床上吧。”兰叶在魏蓁的背后塞了个姜黄色半新不旧的大迎枕,又拿了个小几摆在了榻上,安抚道:“我也是如许想着呢,姑娘大病初愈,恰是需要歇息的时候。夫人不只免了存候,还拘着二爷不让来吵您呢,就是让您把身体好好将养起来。”
说话间,绿萝敏捷地摆上了饭食,“姑娘三天都没正经食过饭,肚子里没甚油水,我让厨房做了一些好克化的,姑娘先迁就着用一些。”
香气腾腾升起,熬得稠稠的红枣梗米粥;小巧心爱的鱼肉蒸饺;糯糯的小米蒸糕;脆嫩鞭笋尖和两瓣红的流油的青鸭蛋勾人食欲。
“你们下往吧,我本身渐渐地用。”魏蓁摆了摆手。绿萝和兰叶互看了一眼,绿萝还想说什么,给兰叶拽了一把,两人一道儿退下了。
魏蓁拿起祥云柄小银勺一口一口饮着红枣梗米粥,只觉得水米和谐,柔腻如一。固然愤怒于老天爷为什么不给个愉快,让她穿了又穿,但想想物量上好歹没被优待过,做齐书容的时候虽没甚自在,却也不算苟活。
魏蓁就着笋子和鸭蛋饮了些粥,身上有了气力,又捡了一个小饺儿一个蒸糕食尽了。
肚子里有了食,周身也一点点的热起来,粥足饭饱思睡欲。魏蓁困意上涌,只是心里又堵着许多工作,想要理理清晰。
其实魏蓁的事迹,她上一世养在深闺的时候就曾听闻,其实是因为那位镇国公家的大蜜斯的人生好像开了挂一般,命运好的出奇。
虽为庶女,生养她的叶姨娘却原是能够进宫的医女,是为贵妾。魏蓁甫一出生便被隆庆帝亲身赐名为蓁,没有多久,她的姨娘因病往世,就被养在了公府老太君的膝下。
辅国公发妻秦氏育有魏冰,魏凌两子,又因生魏凌的时候好不容易,乃是在叶医女搀扶帮助下得以消费。且秦氏难产,元气大伤,尔后又多赖叶氏调度身体,受其恩德良多。
叶氏往后,秦氏对魏蓁视如己出,只因身子不断欠好,那才烦劳老太君教养魏蓁。镇国公为人端方,只要一妻一妾,故而魏蓁又是公府那一辈儿独一的姑娘,在两个熊孩子哥哥的映托下,更是备受溺爱。
魏蓁抬起手摸了摸本身的脸,手指有些凉,更让她想起今天刚刚穿越的时候。
朦胧的意识中,她挣扎着认为本身还在池底,喘不外气来。模模糊糊间闻声有人细语安抚:“蓁蓁不怕,母亲就在那里,你是镇国公家的大蜜斯,没有人能把你从我们身边带走。”说着,一只全是细汗的手,轻柔抚过她的脸,悄悄地却又牢牢地盖住她的眼睛,“蓁蓁饮了药快睡吧,睡醒母亲喂你食糖。”
摩挲在脸部的手指停了停又放下,没有比照就没有损害,那么一想,齐书容还实是同情。姨娘早往,被接到嫡母院子,做为展现贤良的道具养大,不敢多行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
“姑娘,饭可用毕了?”兰叶的声音从门别传来,打断了思路。魏蓁回过神道:“进来拾掇吧。”
拾掇完榻几,绿萝问道:“姑娘身体可有不温馨?要不要禀了夫人请陈院判再来瞧瞧?”“没必要了,我觉得已经好良多了,你们先出往吧,我本身静静地躺会儿。”
兰叶绿萝低声应是,转身悄悄合上门出往了。
“兰叶姐姐,我瞧着姑娘有些差别,常日里性质最是活泼怕孤单的,现下醒转了却其实不要咱们在旁随侍。”绿萝轻问道。兰叶倚在廊下,停住手上的活计,“姑娘活的不断顺遂,大病一场历了磨练,懂了事人沉静了也是有的,归正姑娘说什么咱们做就是了。”绿萝因笑道:“仍是姐姐懂得多,那么一说我心里也就大白了。”说罢,也从绣篮里捡了个结子打起来。
外间的动静,里面的魏蓁其实不晓得。她躺在绣床上,阖着眼睛一点点体味原身最深入的一些记忆,慈祥的祖母,温存病弱的母亲,规矩少言的父亲,宽厚的长兄,贴心的小哥哥,浓浓的豪情被包罗在那其实不算长的记忆里。
魏蓁的眼眶突然很酸,穿越成齐书容不外三年,想起本身在二十一世纪的亲人却像泛黄的老照片,边沿褪色迷糊起来。刚穿越的时候,天天都是紧绷的弦,她没办法听任本身的思念,而如今拾起的思念却隔了层迷雾,人事都再也想不逼真。
伸出手盖住眼睛,魏蓁才发现本来眼泪已经不觉中落了下来。命运就像一只无情的大手,盘弄着世间寡生,不知为何的穿越,突然而至的灭亡。穿越的薛然还能换个躯壳活着感知那个世界,人生如未开先败的花一般急促的齐书容和魏蓁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