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秋天,一日一日,我期盼着木樨的开放.别处早已花事热闹, 本年此地的木樨却特殊迟。只是偶尔在不经意的时候,有一丝丝几乎察觉不到的芬芳,使你突然觉无暇气中好象有了一点什么差别在酝籍。我在淡金色的风里四处看,想看见和那秋天一样醇酽的花。我守在秋的来路,勤奋倾听,不想错过她渐次迩近的脚步。在那个秋天,我似乎甘愿将所有的心事都拜托与那季将开而未至的木樨。
所以经常绕了路往探学校那片开时极盛的桂树林,认真地翻看枝桠间,眼看着结了累累的花苞,只须再几个晴好的秋天,就会在某个清晨开满满一树了。此外花多需风雨催开,木樨偏有些差别,在乍冷轻冷的时候酝酿,却得一番回热的阳光细细地熏蒸,才开到更好。
本年的花尚未好,惹得我愈发思念那点温婉妩媚,只得回家就着阳光冲藕粉解馋。从西湖带回来的木樨莲子藕粉,浅荷色中泛起几点散金,由萎茶色,渐渐回热,渐渐伸展。我细细嘬咬着细碎绵软的花朵,往年的木樨,往年的秋色,便缠绕在我的唇齿之间。窗外的阳光投下融融的金黄在地上,桌上,和我捧着的碗边。我似乎闻见岁月的芬芳自记忆深处浮盈而上,琥珀般纯净透亮,带着柔嫩与温热, 绕人衣袖,缠绵不尽,好像木樨在阳光的温度下盛开,醇美,或回来。
其实,少年时的我,其实不中意如许温婉缠绵的花。那座四处留有我们青春身影的校园就以“桂子”而名,但年少轻狂如我,爱花开就开她个尘凡炽烈,花落就落得个决绝无悔。路边到处的木樨,我其实不曾多看一眼,以至莫名地不喜,怪那花太诚恳,又甜腻。后来工做了,仍在校园,人却渐渐到了中年,看身边的学生一如曾经的本身,难免心事沉静下来。此间更有一处“桂园”,每到秋天,桂香四溢,闲散地在巷子上走来走往,莫如浮在一个淡金色的梦里,我竟不觉喜欢上了木樨。才渐渐觉出,昔时的我们,坐在一树树木樨下分食一个月饼的我们,在远远而逼真的花香里,在扑簌簌静静落下的花影里的我们,是多么的幸福。
如今,我天天穿过喧闹而普通的街市往菜场买别致的果蔬小菜,那是曾经富贵过的一家大型国有企业的居民区,房屋密密麻麻,还常同化着些平房小院,那种小院里,经常会种着一棵高高的桂树。秋天的路上,我喜欢随意穿行于楼栋之间,期待鄙人一个拐角,突然闻见有木樨香从某个院角墙头将我迎面软软兜住。
昂首看时,便见花开得繁密却毫不喧腾,蛋黄色的,金红色的,象数也数不清的少女的笑脸掩在深翠的枝叶间。密密匝匝的花,密密匝匝的香。那种香浓重但决不高耸,很象从背后悄悄盈柔伸过来的一双手,宽大柔嫩的袖子阖在人眼睛上,腕间温润的玉镯一下下轻叩在脸上,从那衣袖里显露出的是闻惯了的喊人放心的香,甜美而纯朴,亲热而家常,是邻家女伴的香,是姐妹的香,是母亲外婆的香,你有些欣喜,一会儿就猜到了是谁,安心地将本身靠在那双手上,不睁眼,只往将花香抱个满怀。
那棵树下,总会一个很老很老的婆婆,坐在树下的小凳上晒太阳,再一个小凳搁着满满一竹箩的萝卜干,茄子丁也在晒着太阳。还有居家勤奋的主妇,在小院子里忙,在树影里洗衣,淘米,择菜,忙着一切日常需要耐烦和时间的琐事。花盛的日子,老太太小姑娘兜着塑料袋,绕着树,一簇簇将花摘下,一棵大桂树下竟能够围着一圈人,各个都染一身的花香。心急的人拿个塑料桌布展在树下,举着竹竿将树一阵乱打,花如雨点般落在人的头发上,打在人的脸上。热热的阳光下,展张报纸,摊开一片一片浅黄深红,风日温暖,稍稍将水分收往,光阴的味道,阳光的味道静静落在花瓣深处。向晚,收拢做小小的一堆,明天再拿出来吹吹就好做木樨蜜,木樨糖,木樨酿了。
阳光渐渐冷下来,木樨也就要落了,比及花落,一地金黄,不是荷花那种砰然出错,也不是桃花那种美艳惊心,她们即便落下,也那么的平静,一小朵,一小朵,花不碎,所以其实不喊人忧伤。院子里的人陆续在花的余香里生活。一年二十四番花信风,不急稳定,依序而来,短不外一场风雨就落了,长也长不外百日鲜艳,一朝凋谢. 花的开落,看在人的眼里,不外是无惊无喜的年月在窗外路过时投下的一点影子, 纵是开得姹紫嫣红,回了掉在乌寂寂的路边,踩在乱渐渐的脚下.到第二天都随风化尘,干清洁净.时日平静,花也通俗.是花天然会开,也天然要歇。开到荼蘼春了,就是荷花柳浪.秋来莲衣落尽,自有秋桂芬芳.谁也不会想着曾经开过的一朵花到底往了哪里?何况堂屋桌上满满一大罐新做的木樨蜜,花和着糖,和着蜜,扭转着,沉淀着。一年的木樨茶,木樨糊,木樨酿小汤圆,想食什么都有了。
木樨即是如许民间的花,虽然木樨也有个秀美高雅的名字,桂花,但那里街巷的人们仍是喊她木樨,亲热,如唤着谁家诚恳憨厚的女儿的小名。那些女儿也好像花儿一样自开自落.花下的人家其实不自觉如诗进画,只是觉得在树下给四时的风吹着,靠着树干,狗趴在脚边,在太阳下打个盹就是个很幸福的下战书。
我陆续在一条条交织的巷子上悄悄走过,勤奋放慢脚步,木樨香或许就鄙人一个路口静静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