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看处雨收云断,凭阑静静,目送秋光。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惨。水风轻、苹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 遣情伤。 故人安在,烟水茫茫。
难忘。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星霜。 海阔山远,未知何处是潇湘! 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回航。 黯相看。 断鸿声里,立尽夕阳。
拨琴弦,启墨唇,幽幽的歌声响起.我喜欢那首玉蝴蝶,忧伤而惟美.那里很静.很静,不代表没有人,迎春楼的生意历来很好,况且---今天是我献艺.台下挤满了人,准确地说是汉子.
十岁时被母亲送到那里。龟婆见我唇红齿白,清素高雅,便有意将我培育提拔,托人教我断文识字,熟知音律。四年后,我精湛绝伦的琴艺和清泠悠扬的歌喉为我带来了煌煌声名,也为迎春楼带来了史无前例的生气与滚滚财路。几浮浪轻薄的阔绰郎君不吝令媛散落只为买我回眸一笑。五年过往了,我成了迎春楼的金字招牌和名满京华的花魁。那些日常平凡不苟言笑的所谓名人雅士,在那里露出了他们丑恶的素质,放浪形骸,恶劣龌龊。翌日清晨,我会操琴一曲,为他送别。琴弦上散发着蔷薇的味道,清醇如酒,芳香四溢。只要我晓得,那是剧毒的味道,我将用那个为他送别,送到起点-----鬼域。然后我会将他埋在后院中,在上面种上一株蔷薇。春天来了,后院中大片的蔷薇在怒放,香气芬芳,开得荼靡至极。已经有九十九株了.......我手里紧攥着半爿玉蝴蝶,故事该完毕了。
除了母亲,没人晓得那个奥秘。经常有人不明不白的失踪,但历来都不会有人思疑到我,他们不会想到,一个如斯举行娴雅柔顺柔弱的女子,会如许的凶恶狠毒。
我不是个狠毒的女人,除了对于汉子。母亲经常会女扮男拆地来我房间,教我使毒的办法,如今我的程度已在她之上了,到了挥散自若的境域。想让谁中毒,谁就必需得死。还有更重要的就是讲我父亲的故事,往事纷呈,历历如新。
二
我喊瑞珏,小珏是我。
我是个汉子,却有个女人的名字。
父亲说,那是为了纪念我的母亲,她在我出生不久就死了。从我记事起,我就晓得,我的颈上不断挂着半爿玉蝴蝶,精雕细琢,美仑美奂。那是父亲和母亲的定情信物,他们每人一半,那一半留给我是要我能永久地记住我的生母,她生前最钟爱此玉。从此那半爿玉蝴蝶成了我生命的一部门。虽从未见过母亲,但见此玉有如见其人,我能感触感染到她的一笑一颦,实逼真切。
母亲走后,父亲不断不曾续弦。每当月圆之时,父亲会单独一人看着中天之月,无语长叹,淡淡的难过,淡淡的寥寂 后天是母亲的三十七岁生日,父亲又定会按老例花重金邀上迎春楼的如雪,奏演曲调,凭寄吊唁。如雪虽为青楼女子,但却非一般的胭脂俗粉,她眉目油腻,气韵冷洁。
五年了,每年父亲城市单独于夜晚在竹林中听她弹奏曲调。竹在风中,潇潇而动,秋月当空,银光皎洁。她素手纤纤,信拨琴弦,音韵回环委婉,轻巧伤感至极。一切都似乎静行,万籁俱寂,只要琴声在空气中咽呜。不觉已是晨光微露了。父亲伤感不克不及自持,泪流阑干。而如雪却照旧是神气冷淡,双眸清如冷潭。
遣情伤,故人安在?烟水茫茫......
后来,我便迷上了那个贞静的青楼女子,频频帮衬迎春楼,只为聆听她操琴,有时以至通宵不回。
三
后院里的蔷薇开得郁郁葱葱,幽香沁人欲醒。
后天是荣国府乐山亡妻的生日,他定会找我往操琴,一切都该有个告终了。母亲说,世上的汉子没有一个好工具,他们全都该杀,该杀!他们要为乐山的变节付出一百倍的代价。于是我就立誓要杀满九十九个汉子后再杀乐山,他们全都当做他的陪葬品,死不敷惜。
可是有小我却-----
他的笑脸,他的泪光,似曾了解......
他曾出银百两,竟只为听我操琴。有几人找我听琴是假,觅花问柳是实,像他如许实是素所未睹。有时听我操琴,曲到东方鱼肚白,向阳渐高才怅惘地离往。我清楚看到了他眼角的泪光。
恍然间五年过往了,我们都已长大。后院里的蔷薇渐渐增加,幽香盈盈,乱红漠漠。而他却没有酿成此中的一株,照旧来听我操琴。我们很默契,虽未挑明,却心中雪亮。他没来,我会昏昏氲氲,落落寞寞;而他来了,我会双眉弯弯,嘴角微翘,笑脸明澈。
也许......
四
两天后。白日。
我往了迎春楼,见到了如雪。
令郎愿听何曲?她盈盈拜倒。
玉蝴蝶。我未加根究。
玉蝴蝶?她恍然一怔,但立即回过神来,铮铮地抚起来,泠泠清韵,回环委婉。
我想起了母亲生前的点点滴滴,她淡绿纤衣,纤眉如黛,妙曼美妙,当然那是父亲后来告诉我的,我凭着父亲的回忆和那半爿玉蝴蝶就能想象出她的样子。我不自觉地将玉蝴蝶从颈上取下,握在手中,感触感染着母亲的气息与温度,心里汹涌倾盆。
她在余光一瞥间看到了我手中之玉,骇怪不已,方寸即乱,“嘣”的一声,琴弦被弄断了,琴声嘎然而行。
妾身可否借看令郎手中之玉?她似乎是在乞求。
我迷惘不已,但仍是递了过往。
她也从胸口拿出一块玉,和我的合并----竟是一块完全的玉,一只活灵敏现的蝴蝶!
她笑了,笑得很惨痛。
五
夜朦胧,月小巧。
照旧是那片竹林,照旧是乐山,还有瑞珏,我的弟弟。我晓得他来是为了探明本相的,好吧,既然来了,就让他晓得他的父亲是个如何的人吧。
乐山不会想到,那个为他抚了五年琴的青楼女子竟是本身的亲生女儿,他更不会想到,他的女儿会在今晚要他将他欠母亲的全数了偿!
想起母亲的一幕幕往事,想起母亲脸上的一道道伤痕,我肉痛成海,眼泪潸潸地流下。
在我操琴之前,请答应我讲个故事。我说。
六
十九年前。
西风,残月,古道,瘦马。
我泪眼朦胧,久久不让你离往。君,你可知否?我会等你,一辈子!
你悄悄为我拭往腮上的泪,眼波如水,指间冰冷。此生愿与你相知相聚相守,相慕相思相忆,你要等着我回来,存亡不弃!
你拿出半爿玉蝴蝶,放在我手心。那就是我们恋爱的见证,每人一半,玉在人在,玉亡人亡!
你走了,渐行渐远,末而消逝不见。君,你可知否?你走后的每一天,我城市驰念着你的旦旦信约,傍晚黄昏,远看天边,盼君回来。你走后,我们的女儿降生了,如雪,多好听的名字,如血。谁知你那一走,就是整整一年,那一年里,你音信长绝。每当暮色四合之时,我城市站在你远往的路口,那里开满了离离的野花,晴空一碧如洗。在那里看穿秋水,期待着良人的回来。
然而----
毕竟有一天,我带着女儿历尽含辛茹苦找到了你。而此时的你却已经是金陵富贵人家的乘龙快婿,一唤百应,前唤后拥。你曾说要为我们闯出一片六合,于是你投身往了富贵奢靡的金陵。世事难料,你到了那里后既无一技之长,又不克不及食苦耐劳,不久你就将身上的川资花光,失意不胜了。那一天,你在街衢间无所事事,看见了荣国府的三女儿,便不断凑趣诱惑她,毕竟得到了她的欢心。其实你其实不爱她,但那些其实不重要,因为你在乎的底子不是那个。你谎称本身尚未完婚,迎娶了她,做了上门女婿。从此侯门一进深似海,你投身于墨门之内,院宇深厚,香车宝马。看似光景显要,实则是勉强求荣。
初见你时,你正与豪门之女花前柳下,柔情缠绵,软语温存,尽显恩爱之态。我泪水冰冷,纵横阑干,柔肠百转,寸寸成灰。你却称从未熟悉我们,命仆人将我们轰了出往......
一切来得如斯突然,以前的美妙光阴恍然如宿世的远远梦境,等梦醒时,才觉察一切早已是物事全非,沧海变桑田了。
后来,我不明不白的被人挠走了,然后在我脸上留下了一道道骇人的刀痕......
动离忧,泪难收;恨悠悠,几时休!
七
那就是你讲的故事?乐山说。
是的。我鄙夷地问。不信吗?
可你晓得吗?乐山目光如电。那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
另一个版本?
八
进夜,下弦月,星满天。
云秋邀我往潇湘馆,说有事商谈。
那里充满着浓浓的蔷薇花香。
丈夫昨晚说往见一个伴侣,一夜未回,我一宿未能合眼。翌日早晨突然有人告诉我,说乐山在潇湘馆。
潇湘馆?那是间旅店。
我吃紧地过往,却发现丈夫和一个目生的女子睡在一路!我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丈夫是个多么爱我的人啊,我不信,我不相信!我泪眼婆娑地冲了出来。什么山盟海誓,什么地久天长,本来一切都是假的,过往如今和将来在我面前碎为尘埃,灰飞烟灭。
我走在空荡荡的湖边,湛湛的秋气逼人,冷粼粼的波光在湖面闪烁。我思维一片空白,万般成空。
梦姑娘。有人喊我,竟是阿谁和丈夫睡在一路的女人。
有事吗?我万念俱灰。
她从身上拿出一块玉,竟是丈夫的半爿玉蝴蝶!她说,乐山将那个送给了我,当做是定情信物......
我疯了似的要往夺回来,却闻到了一阵蔷薇的花香,然后就失往了知觉。
我喊云秋。
我爱乐山,但他爱的不是我。
我们相遇太晚,相思奈何。
他有个温存贤淑的老婆,琴梦。
我不甜心。
那天我邀他到潇湘馆,对他下了药,浓郁的蔷薇花香,很好闻。我将他身上的玉蝴蝶偷了出来,我晓得那是他和琴梦的定情信物,它的感化才是更大的。
我醒时已是傍晚黄昏,落日如水,浮光滟滟。不久便是晚霞烧尽,圆月东升了。
再见了,郎君!我举步踏进湖中,湖水彻骨的冰凉,将一切尘凡往事冻结成冰。世间的纷繁扰扰与我渐行渐远,毕竟消逝殆尽。
海枯石烂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找到了梦,此时她已经不会恨我了,她已经死了,死时手里还紧握着那半爿玉蝴蝶,凄怆悲惨。梦,是我孤负了你,你人既死,我心亦亡,上穷碧落下鬼域,我城市记着你,一辈子!
你妻既亡,我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对乐山说。
他凶恶地看着我,答复得很决绝。你永久都代替不了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无论你酿成什么样子,即便沉鱼落雁,沉鱼落雁!
我晓得他在侮辱我。我用到在本身的脸划上了一道道的伤口,留下了永久的印记,就像我的心酸,永久都不会痊愈消逝。
你要为此话付出一百倍的代价!我向他哭吼,凌厉如风。
九
那个故事好听吗?乐山问我。
后来呢?我问。
后来你出生了,云秋操纵你来抨击我。其实早在五年前我就晓得你是我的女儿了,我看到了你颈上的玉蝴蝶。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我觉得很好笑。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是不应由下一代来承担的。
为什么不克不及?母亲竟然从竹丛中钻出来。我要让你晓得,你要为你那句话付出多大的代价!
我问母亲。他说的都是实的吗?我想听实话!
是实的,假设当初我不如许,你会狠下心学下毒吗?我不克不及毒死他,但你却能够置他于死地!
雪儿,下手吧,明年的今天就是乐山的忌日!母亲笑得很跋扈狂。
我失看了,本来那么多年来,我不断只是母亲的一颗用来抨击他人的棋子罢了,我恨她如许做。
我看了一眼天空,暗中的夜空中挂着一轮清郁郁的冷月,清辉洒落下来,照着那个丑恶的人世。
我拨动了琴弦,闻到了好闻的蔷薇花香,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初一次实逼真切地体味它的味道。然后我酿成了一株标致的蔷薇,上面开满了绚烂的花朵,幻美绝丽。
世间的爱恨情仇恩怨纷扰从此与我无关。 2007.10.6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