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顶的野猫喊得频繁,春天像一只突然坠落的风筝,掉在了我的身旁。天空没有留下关于过往的弧线。将来,仅仅在脚下。上个世纪开过油菜花的田里,开出了钢筋混凝土的花朵。一朵又一朵,一大片。那个三月,下过一场阴阳怪气的雪。气候照旧很冷,过街美女照旧穿得奇怪。
温热。冷冷。下雨。不下雨。天象师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弹起了钢琴,雨点倾泻着诡异的节拍。你能猜出她什么时候停行,你就是巫师,或巫婆。你猜不出,谁都不成能那么神。我躲在主动玻璃门后渺茫地期待雨歇,阳光突然如菜农拉起大棚的塑料薄膜一般漫了过来,觉得不冷,也不热。我依稀记起童年春天的某个上午,也有如许一个太阳,不实在地悬在我的头顶。我走在村庄的某一条山路上,躲在缓缓挪动的送葬步队里,手撑一收长竹竿,竹竿上白色的长飘带随风乱舞,频繁地刮着我的眼睛,视网膜的酸疼使我热泪盈眶。在锣鼓的喧闹声中,我透过许多红绿的、白色的飘带,看到了如许一个太阳,不实在地悬在我的头顶。向我,向整收送葬步队洒下不冷也不热的光线。远处,或就在近处,鞭炮声响起,劈里啪啦。却又是雨。
我躲在主动玻璃门后期待雨歇,瞳孔萎缩。空间如溺水者的大脑,从无限小膨胀成无限大,时间缓缓蒸发,无影。我张开大翅,向着一些纷乱的意象飞往。那些春天的意象,在沉寂里飞翔,一个一个与我擦翅而过。我在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的世界里飞翔。我猜不出,那些忽红忽绿的春天要飘飞到何处,又是从哪个角落溢出的。阿谁角落定然躲着一些诗人,迎风而立,一袭白衣,脸蛋俊秀,青髯在风中飘摇。他们是谁?
我在无限宽广的沉寂里飞翔,被纷乱的意象魇住。一瓣粉红在我的余光里闪烁,她曾是桃花的一部门,她曾深红,她曾浅红。她笑过春风,在娥娜女子的发髻边。她带着古典美女的体温,带着花锄的喘气,她坠落。顺着江水漂,竹外,有她的伙伴,三两收。只一瞬,一块大绿吞食了她,是朝红似火,暮绿如蓝的江水。翠绿的鸟声尖厉:上彼苍。虚空里有一张脸,春天的脸,老女人的脸,又一闪而过,春水被时间的风吹皱……我飞过唐宋,酒和诗。我飞过明清,泪和雨,和咳绿痰的美女,和花锄。
在无限宽广的沉寂里,琴声迷漫开痴情的主题。穿长袍的诗人吞下五朵梅花,然后停行唤吸。过往的某一个明天里,他在花中窃笑,她便在琴上相和。他涅槃在沉寂里。黄的,飞得安祥。西拆革履的诗人,声音虚弱:面朝大海,春热花开。麦地的仆人,卧在铁轨上,期待一双同党的赐赉,期待一次永久的飞翔……
雨停,雨起。阳光淘气,天象师诡异。主动玻璃门后,一双瞳孔的萎缩。我站在童年村庄的某条路上,躲在送葬步队里,看见不实在的太阳张开衰老的嘴,向今天问,向明天问,向无辜的野猫的问:谁的春天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