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清晨,走在生态公园,听到林间传来“咯,咕!咯,咕!”的鸟喊声。若是循着声静静地进进林中,就会看到高高的枝头上栖着一只灰色的鸟,脚爪挠着树枝,胸部一路一伏,“咯,咕!咯,咕!”便从嘴中发了来,有的还会“咯咕咯咕”的四声连唱。那声音急促而宏远,近于人们口中“布谷”和“割麦插禾”发音,它喊得最欢时恰是割麦栽秧的季节,人们就给了它们一个颇为农事的名字——布谷鸟。当然,那只是人们最喜欢称唤的小名。在动物界,它有正式的名字,喊做大杜鹃。它的形体比一般鸟雀要大些,脾气很隆重,警惕性高,日常平凡多闻其音,难见其身。在树枝上它每喊几声,就会改动体位标的目的,一旦察觉有人靠近,就会同党一振,却无声音地窜进树林的更深处,在那里陆续“咯,咕!咯,咕!”地喊着。在那“咯,咕!咯,咕!”的啼喊声中,时令已进进了小满,也教人想起了昔时山乡的那个时节。
小满时节的山乡,给抹上了青绿和金黄。姹紫嫣红、繁花似锦已成为过往,但“晴日热风生麦气,绿荫幽草胜花时”。水田中栽上不久的秧苗、地里的包谷和瓜藤、田埂地边和近人家的竹树,还有无处不在的草,皆绿得教人见了便觉清新。而一块块、一层层的麦地,在微辣的阳光下金黄灿灿,耀人眼目,热风中,麦气氤氲,兴奋着人的感官。良多年前上学的山路上,也是在“咯咕,咯咕!”的布谷鸟喊喊中,邻村的一个大爷摘下了一个麦穗,在手中搓了搓,吹往芒与壳:“啊!麦子熟了。”他将麦粒放在嘴里咀嚼,发出略微的脆声。
麦子熟了,农家的男女老小就更为忙碌了。春争日,夏夺时。为了赶在小满时节的雨到来之前,须用三五天的时间将山上山下成熟了的麦子收回往。在布谷鸟急促的“割麦插禾”的催促下,农人起头了起早贪黑、两端见星星的“夺时”,学生也不破例。那时候,农村里的学校会放十来天的“农忙假”。固然放了假的小学生们不消往夺收麦子,但鸡喊三遍的时候,大人起床不久,也会从床上起来,帮着生火烧做饭,或是背着背篼往近家的田埂地边往割背草。太阳升高了,可能八点多钟,出早工的回来了,一家围在一路揭锅开饭。那时候,最苦的却是光棍。家中有已不消收工的白叟的,或有八、九岁孩的,早工回来就能够端碗食饭。但光棍们没报酬他烧饭,空着肚子、出力出汗地劳做一大早晨、好几个小时,回到家,却是冷锅冷灶的,于是模仿布谷鸟的喊声唱到“割麦插禾,光棍最苦。”
食了饭,该收工的放下碗就走了。在家的白叟和孩子们也会在洗了碗、喂了猪后,也来到收割的麦地。那时,地里的麦子正在妇女和中学生们手中镰刀的“嚓嚓”声中一束束地被放倒,青壮汉子把事先准竹蔑条放在地上,将麦子一束束集中成捆,用纤担穿了挑起就走。本不消参与消费队劳动的白叟进了地,或是哈腰挥镰,或是帮着把割了的麦子集束成捆。我们,一群同队的小学生有的背小背篼、有的拎篮筐,在已收割完毕的麦地里,象鸡觅食般捡拾漏掉在地里的麦子。因为是夺收,被漏掉的很多,到处可见有一根、两根的麦穗躺在那里,若是迟早收割的,漏掉在地上的则更多。一边捡,还一边背着其时的一篇课文:“六月里,麦子黄,公社社员收麦忙。小学生,来拾麦,粒粒麦子都回仓……”。记得教师讲那篇课文时曾说:“我们中国啊,很大。北方六月份收麦子,我们那蒲月里就要收。到时候,你们也要往捡麦子,也要做到‘粒粒麦子都回仓’。”我们捡的麦子诚然是要回仓的,但回的是自家的仓。小孩捡的麦子,消费队是不收回的。即或是队长见了我们所捡的麦子,也会逗趣道:“哎哟,捡了那么多啊!拿回往,喊你妈给你做馍馍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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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里,麦子黄,公社社员收麦忙……”。麦收的日子,是忙的、累的,最厌恶的是,麦芒剌进肌肤,阳光下汗水不住地流淌,全身都火辣辣的痒,用水洗了也不管用。但满眼的麦穗金灿灿的,看着也教人喜悦、教人兴奋。晒坝里,一捆捆麦子从地里挑回来,密密匝匝,放在太阳下,黄昏时分将会成捆地移进几间大屋子层叠堆放。麦子差别于谷子在田间脱粒,因为要夺天时,一来成熟了的麦子须鄙人雨前收割完,二来必需在蒲月底完成低处麦田的插秧。低处麦田一收割,队里就会抽劳力往泼上粪水和肥料。只要天一下雨,立即拦堵山崖下的沟渠,让山川流进麦田。若是天不与人协做,不下雨,人们就会将水库、堰塘里的水引进麦田里往。水进了田,就牵着牛、扛着犁耙,往耕往磨,紧接着就是躬身插秧。麦田酿成秧田,又是一忙,按例是起早摸黑的。
山上山下的麦子收完后,还在“农忙假”中的我们天天按例要割一背篼草,但目光却放在了麻芋子上。收了碗豆,割了麦子,地里麻芋子就凸起了,它也就草一般高矮,通体青绿,顶着三片叶,伸出一条象青蛇抬头吐信般的絮。而我们感兴致的,只是那绿油油的苗苗下长在土里的球形小芋子。小芋子样子欠好看,且有毒,却是中药材,能卖钱。午饭后,三个、五个邀约一路,各自背了笆笼、扛了锄头,分离在地里。见了麻芋子苗苗,一锄下往,俯身在撬起的泥块中掰出麻芋子,往掉茎叶,把麻芋头丢进笆笼。至黄昏,就可挖得数百颗。麻芋子长得不深,即或放牛割草时,也可凭一把镰刀撬得几十颗。挖得的麻芋子,拿回家往,在房后挖一土坑,倒在坑里,盖上土壤保留起来。比及坑里的麻芋子有了一大笆笼时,就背到乡场上中药材收买站往卖了,一次一般可卖一块多钱。得了钱,有的会买李子、桃子,有的则进乡场书店买一本连环画,在某个阴凉之处,几个脑袋凑在一路,嘴里食眷桃子李子,眼睛看着那本连环画。回到家就将剩余的钱全交给了各自的父母,父母也很兴奋。挖麻芋子,也得夺时。当山坡上的一块块麦地刨出了一条条苕沟时,一年一度的挖麻芋子也就完毕了。
麦子收完了,低处的麦田酿成了秧田,村上的男女按例天一亮就出了工。牛耕人挖,在一块块坡地里弄出一条条数十公分高的苕沟来,为芒种前后夺栽红苕做好筹办。那时候,离芒种另有些时日,消费队会分出一部门劳力来打麦子,但大规模地打麦子,要在夺栽红苕以后。那些年,麦子脱粒的体例很原始,排场也可看。七八小我手执连枷、略做弓步,相向而立。那边扬起,那边拍下,满场都是“啪啪”的声响,单一而有节拍。颠末翻来覆往地拍打,麦粒全数从秸草里脱出,往掉秸杆和影草,两人一组,抬着大筛子,用劲的筛簸。风车抬出来了,一人动弹痛处,一人一撮一撮地把筛簸了麦子倒进风车里。在满场麦芒飞扬中,丰裕的麦粒,伴着风车“咕咕”的动弹声,洪水般倾泻到风车下的箩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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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咕!咯,咕!”布谷鸟在高高的枝头上啼喊。那是一个割麦插禾的时节,是充满丰收喜悦和劳动艰苦的时节。“小满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满。”我们的老祖宗读懂了时序万物对人类的启迪,物极必反,阴阳互转,“小满”就不单单是节气转换的标记。面临用汗水泡出来的金灿灿的麦粒,自把稳怀欢愉,但那也仅是“小得盈满”。更应该陆续用欢愉的心绪和辛勤的汗水往栽插稻禾,遵照天时,生生不息。务农如斯,做工亦然。我们每一小我,无论是在村落仍是在城市,无论是过往仍是如今和未来,莫不是在不竭地收割当下、不竭地栽种将来。从那个角度看,人生就是在苦与乐的交错中过着小满时节的日子,感触感染着六合万物的宽厚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