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途中，俞清川在菜市场敷衍了事挑了两样蔬菜，渐渐往回赶。临近晚餐，楼道里飘溢着葱香蒜香油锅香，香味让她有些慌忙。她三步两步奔上四楼，开了自家的防盗门。
“俞教师回来了？”钟点工桃殷勤地接过清川手中的包。
桃每周来三次，每次两个小时，负责扫除卫生，清洗衣物。
“饭焖上了。”桃边说边解下围裙。她的下班时间到了，该走了。
“等等！”清川喊住她，把一袋土豆塞给她。
“带回往炒土豆丝儿吧！”清川说。
桃千恩万谢地做辞而往。
清川系上围裙，曲奔厨房而往。洗洗切切了半天，她歇歇气，动弹一下生硬的颈椎，走到厨房门边，随口喊了一声：
“满城！”
“干吗？”丈夫从阳台的躺椅上收起身子，一脸欠揍的阴沉。
清川看了他一眼，他手里捏着当天的晚报，有两张落在了地上，被他踏了一脚，乌黑的大脚印。他是永久不记得换鞋的，哪怕是下雨天，鞋底沾满泥泞，他也有本事义正词严地满屋晃悠。
房子是满城单元分的，离他的办公楼仅一步之远，他很早就到家，开报箱取报纸，端起茶杯，踱到阳台，借着黄昏的天然光，读报、吃茶品茗、抽烟。烟灰缸放在客厅，他懒得往取，随手把烟灰弹在花盆里，多了，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清川做了饭，还得替他拾掇。恋爱把青蛙酿成王子，婚姻将王子变回青蛙。满城现在就是一只令人厌恶的青蛙。
清川回到厨房，陆续炒菜。她的膝盖隐约不适，痛，且微酸。兼职的告白公司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女人员必需身着正式的裙拆。当然了，告白公司不外是兼职，清川的社会公家身份是大学副传授，在读博士。但清川生成安分守纪，虽然每礼拜只在公司呆半天，她仍是根据公司老例，锦衣出行。
初冬的风，告白公司里一帮20明年的女孩子是不大介意的，一双通明丝袜，妖娆而过，浑然不惧。女人一过三十，在她们的眼里，就是肮脏老妇，杀无赦。像清川如许的女人，到了39岁，竟然不安本分，还在江湖上行走，几乎就是千年的老妖精了，该死千刀万剐。
“我实是奴仆不如。”清川有一回跟好伴侣屠秋莎抱怨，“你想想，奴仆不外是奴仆，做一份工，赚一份薪水，没必要做太太充排场，也没必要出往赚家用，就像咱家的钟点工桃，够钟点就拍拍灰走人。”
“别傻了，太太能跟奴仆比？先生能陪奴仆上床吗？”离婚多年的屠秋莎不认为然，“好歹有个老公在床上侍候着，比孤魂野鬼强多了，要不三更心肌梗死爆发，死了都没人晓得！”在屠秋莎那里，丈夫的功用降至底线，无非称心心理功用，以及适时帮手拨打120急救德律风。
清川苦笑。
“陪我往买菜吧。”清川不行一次地向满城恳求。满城推三阻四，不是说腰疼就是脚痛。最荒唐的遁词是，进了菜市场他会头晕。
菜市场是清川帮衬频次更高的场合之一，她对峙天天买最别致的蔬菜。她每次从菜市场出来，那气象都是蔚为壮看的，无数的购物袋，挽在胳膊和手腕上，就连手指头都不放过，钩住一只又一只的袋子，杂耍艺人似的。
“如许练习训练下往，我的臂力益发惊人，迟早能够往参与举重角逐。”清川向满城戏谑道。满城置若罔闻。他是千万万万名通俗汉子中的一员，是社会的小汉子，家庭的大丈夫，是老板的听差，妻子的君主。当然了，惧内的汉子也有很多，可是清川没那么好运。
畴前他们会为家事争吵。吵闹时，满城是一头曲着脖子的公鸡，从不垂头认输。清川泼悍的话语骂尽，突然失语。渐渐地，她失往了喧嚷的兴致。
“我习惯了饰演一出三头六臂的独角戏，把生活做息安放得单一而又刻板，像一台预先输历程序的计算机，毫厘不差。”她对屠秋莎说。
早晨六点起床，为女儿熬小米粥、煮鸡蛋。碰着有课程安放，为学生授课和本身上博士生的课，她七点钟就必需动身，搭乘一个钟头的公交车赶往学校。没课时，她就呆在家，看书、写论文，午餐随意对于过往。然后就是兵荒马乱的晚餐时段，在油烟中孤军奋战。日日反复。
至于洒扫庭除、洗熨衣物，那些常规的家事，在钟点工桃到来之前，好像一面密密匝匝的蜘蛛网，将她兜头罩住，没有分秒地松弛。
年复一年，教课、搞科研、评职称、买菜、烧饭、睡觉，那么多烦琐的活计，那么多的时日，实实是铁杵也磨成了绣花针。而清川不外被磨成一个任劳任怨的老女人，一个从属于青蛙汉子的黄脸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