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旧书业之禧
黄岳年/文
之所以用如许一个标题问题,是因为太兴奋了。
上个月,我写出《兰州古旧书店关张》一文,对久负盛名的兰州古旧书房店被撤销表达了本身的不满,此中说:“对旧书业心怀依恋的店员告诉我,一些大读书人,老传授也来,他们有时候虽只是看看,也好。我说,那也是财产,可能是书店和书业更大的财产,可惜人不晓得。”如今收到濮阳刘学文兄买下并寄赠的45万字的《新中国古旧书业》一书,有躲书家林公武的封面题签,附着“古旧书业:不成一日无此君”的躲书票,腰封云“‘肯跑旧书店的人,老是有期看的。’本书是做者二十余年搜淘旧书的心血结晶,亦是国度社科基金项目标功效之一。”一反一正,是心生欢喜了。
学文在博客上曾就此书之出做过几回披露。前后就有友人索书。书不多,记得只要七册,那么案上的那一本,就是此中之一,很罕见。学文是费了心,做者赵长海的亲笔签名也落在扉页上。耄耋之年的南开大学来夏新传授在序言中定见,以徐雁《中国旧书业百年》和此书为根底,合成一部上下贯穿,横不缺项的专史《中国古旧书业史》。徐雁先生和笔者有文字之谊,有其题签的著做乃冷斋至宝,双璧庋架,何幸如之。
《新中国古旧书业史》以“新中国旧书业大事记”起首,以“世界古旧书业概览”殿后,中间是“理论篇”、“书商篇”、“躲书篇”、“收集篇”、“拍卖篇”、“传媒篇”。六篇等列,琳琅纷呈。我有兴致的,是“书商篇”、“躲书篇”。在全书522页中,那两部门占有了217页的浩荡篇幅,重量之重,能够想见。
冷斋插架中,“书之书”所占的比重是很大的。过往的躲书家,多进了躲书纪事诗类的著做,关于书商的书,则散见在一些各人书人的文字中,吉光片羽,淼难全窥。得此书,可一解眼馋。
举例说。上海传薪书店东家徐绍樵,得黄永年、黄裳记述,实属不容易,临风怀想,心憧憬之。少了黄裳的文字,就不晓得阿谁大大咧咧、敷衍了事,不大懂得版本,却有能耐找得到好书的东家。看看周越然的评判:“书估者上等人也,因与之交接者皆上等人,皆‘读书种子’也,全无可贱之量。”逼真的,是郑振铎先生在《十竹斋笺谱初集跋》里介绍的徐绍樵,赵君所引为略,为见全貌,我都抄录下来:
余搜集版画书二十年,于梦寐中所不克不及忘者惟彩色本程君房《墨苑》,胡曰从《十竹斋笺谱》及初印本《十竹斋画谱》等三伟著耳。往岁暑中,因某君介,从陶兰泉氏许,得彩色本《墨苑》,诧为罕见之奇遇!十载相思,一旦如愿以酬,喜慰之至,至于数夕不克不及安寝。《十竹斋画谱》坊肆翻刻本甚多,均粗俗不胜进目。初印本几绝迹人世。北平藏书楼前曾得初印本数册。余极健羡之。孝慈生前,亦尝从琉璃厂文昌馆中某肆,得开花纸初印本三册。余出全力与之竞,竟不克不及夺之。后乃以十年前在杭肆所得汪氏《列女传》初印本二册与孝慈易得《竹谱》一册。又从刘贾处得白绵纸(明末之最后印本也)印《石谱》二十余页。乃亦自诧幸运不浅!至《十竹斋笺 谱》则仅获于某君处一睹之。亦孝慈物也。矜贵之至,不轻示人。然余末能设法借得,付之荣宝斋翻刻。刻至第二卷,孝慈卒;复与其嗣君达文、达武商,欲陆续刊刻。惟孝慈家事极困顿,不克不及不尽往所躲以谋葬事。《笺谱》遂回之北平藏书楼。余知孝慈书出卖事,尝致北平诸友,欲得其《笺谱》,但余时亦在奇穷之乡,虽曰欲之,而实则一钱莫名,并借贷之途亦绝。即达文愿见售,实亦无力得之也。幸此本末回公库,并承守和慨允续借,刊刻之工得不至中断。兰泉原亦躲有《笺谱》一部,惜已于十年前付之某氏,并他书数十种售于日本文求堂。田中君出版目时,《笺谱》竟在“目”中,且标价仅五百元。余乃做函田中,欲得之。十日后,得复函,乃云:已售往。实则,彼已自躲,不欲售出也。余叹气不已,深憾无缘。后晤兰泉于天津,尚再四致叹于此书之外流不已!已闻上海狄氏处亦躲有一部。然不成得见。二月前,徐绍樵来告云:淮城一带有《笺谱》一部可得。余闻之狂喜!力促其设法购致。然久久未有动静。每过传新,几无不问及此书。绍樵云:必可得。得则必回之余,无他售理。后微闻他贾云:此书不全,仅存半部,且为黄纸印者。余私念:即得半部甚至十数页亦佳。然久未见其送来。日夜忐忑不宁,惟恐其不克不及得,或得之罢了为有力者负之而趋。生平患得患失之心,殆无有逾于此时者。余久不购书,然于此书,自念必出全力以得之。盖余于此书过于著意,将得而复失之者数矣。此次如再失之,将无再逢之期!微闻他书已运到。然《笺谱》则仍无音耗。几日至传新,丁宁逃询。绍樵云:尚未到。到则必为余留下。闻之,心稍慰。昨日微雨绵绵,曲类暮春,艰于外出。绍樵突抱书二束至。渐渐翻阅,《笺谱》乃在此中。绍樵果信人也,竟为余得之!且四册俱全,各册之篇页亦多未佚往(惟佚往第二册之“如兰”十幅),足补孝慈躲本之阙页很多。并彩印本《花史》一册,顾曲斋刊《元曲》二册,索六百金,价亦不为昂。余乃欣然竭阮囊得之。时距余得彩印本《墨苑》恰为一岁余也。生平书运之佳,殆无逾于此二年者。虽困于危城劫火之中,亦不由为一展颜也。而于绍樵则至感之!此本《笺谱》为黄绵纸印。忆孝慈本亦是黄绵纸者,恐人世未必有白绵纸本耳。一灯如豆,万籁俱寂,深夜披卷,欣慰无极!复逐页持以与余翻刻本对读,于翻刻本之摹拟进神处,亦复自感此番翻刻之功不为浪掷也。
一个是魂牵梦绕,一个是一殷勤专心,以情度之,萦怀难已。徐绍樵和郑振铎的友情,不断连结到了最初。
徐绍樵走后,黄裳翰墨题跋语云:“此后书林更无此人矣。惜哉。”
“书商篇”的一些题目也蛮有意思:琉璃厂圣人孙殿起,版本学家雷梦水,北京私营古旧书业的代表陈济川,邃雅斋仆人董慧卿,中国书店司理张问松,上海古旧书店创建人毕青……
诱惑吧?当然。关于爱书的人来说,黄裳记述过的徐绍樵,于1957年收回的那些徐志摩家里良多的拜经楼、土乡堂古书,吴兔床出嫁女儿的两箱书,那宋刊棚本王建宫词,即是赵长海推崇过的新期间传统躲书第一人韦力,大约也免不了动心。
时至今日,再觅昔日光景,已不成得。不外今日贩书人中,胡同、范笑我诸公,自有新时代的大雅,山河代有人才出,实理古今都少改变,那是我们要高兴的。
《新中国古旧书业》的编制和篇目散布上还有值得筹议的处所,好比“收集与旧书业”仅仅只十个页面,委实是少了些,况且所记的人,也仍是少了。其实今日,业界的大雅兄弟,用星汉绚烂来描述,应该是当得起的。即是分节说,也大堪玩味。仅仅是大陆收集,孔夫子外,天边书局、淘宝、卓著、当当、缘为书来、平民书局等,都可圈可点。和前面的部门比拟,薄弱也就当然了。第六篇以“传媒”做题,似与第四篇中的“收集”有交互处,然则能够另题也。此中所介绍的刊物也见疏漏,其实《躲书报》、《博古》、《书脉》之外,民刊中的《开卷》、《清泉部落》、《书友》、《书人》等,《读书》及相类似的《中华读书报》,还有各大报刊的读书副刊等,都与古旧书业脱不了相干,何况还有《中国读书大辞典》和诸多专家学者更为专业的著作,都算是涉足了古旧书业的,亦应立万其间。
在古旧书业的演进中,许多教师傅远往了,风烟散往,所存甚少。有心人爬梳剔抉,荜路蓝缕,成其著做,是多么好的事。
来夏新序云,软件部门为中国古旧图书图录,有1700余幅照片,惜未见到,但插架中已有国度贵重古籍图录,应无遗憾也。
长海兄生于1967年,韶华正富,他有二十多年的图书和手稿收躲,文献方志,大成天气,书城坐拥,不惑之年矿业才开,我们等着他的书下酒,应该是能够等待的。
2010年6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