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的西泠,碧草如茵,幽兰抽泣露;桃花粉浅,梨花清癯;绿杨烟外,春冷料峭;轻风拂弱柳,丝雨泛清波。
苏小小乘着油壁车行于江南的紫兰幽径上,两旁垂柳夹道,淡烟覆盖。又是一个清寂的清晨。
她立于西泠桥畔的松柏下,微冷的晨风撩起她额前青丝,露出一双明眸,标致而忧伤。她在等人,日日如斯,却不见伊人。
“分别愁绪,万里关山如底数。遣妾伤悲,未必郎家知不知?自从君往,数尽残冬春又暮。音信全乖,比及花开不见来。”她低声吟道,幽咽成悲。风吹落了松叶上悬着的晶莹剔透的晨露,今天还争妍斗艳的桃花落满一地……
就在不久前,她仍是快乐的。三月的烟花开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她乘着油壁车,他骑着青骢马,擦肩而过的时候又同时回首。她清新淡雅如兰,他俊朗潇洒胜似潘安。在目光交织的刹那,所有的富贵如水停滞,只余恋爱之花如火盛放……
她的香车依依而往,他的俊马缓缓而行。相互眷恋,可仍是要各走各的路。不期而遇,有情无缘。
“燕引莺招柳夹道,章台间接到西湖。春花秋月如相访,家住西泠妾姓苏。”她毕竟不舍,在他即将策马而往的时候,诉说了本身的感情,怅然而往。
“易求无价宝,罕见有情郎。”她晓得他有情,她从他冷艳的目光中看清了他心底所有的感情。回至家中,她茶饭不思,缠绵床榻,贾阿姨的温言软语竟化不开她心底的阴郁难过。“他会来吗?”她呓语喃喃。
从此,西泠桥畔的幽径上少了一个标致的身影,烟花碧柳黯然失色。她杜门谢客,独闭深闺。贾阿姨纵然解其心思却是无计可施。
他亦是,此情无计可消弭。于是,薄暮时分,他骑着青骢马曲奔西泠桥畔,那里已是冷寂无声。伫立在她的门前,他看着那小巧的楼阁,似乎想用他深邃的目光穿越它往捕获她。他排闼而进,贾阿姨以礼相待,却仍是婉言回绝。他怅然欲出。
她在睡梦中,很不平稳的梦中呈现了他。他一袭青衫策马而来,他对她浅笑,含情脉脉。他伸出了手,她也伸出了玉臂,期近将牵手的刹那,他消逝不见了……她挣扎着醒来,似乎仍是梦中,她奔出绣闺,欲捕获那消逝的梦。她见到了比梦更惊异的情景:梦中之人在踏出前门的时刻,怅然转身,温情脉脉。
贾阿姨送上了香茶甜点,她和他促膝畅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至。她赏识他的奔放潇洒,他喜欢她的绝世才思,不觉间已是暮霭沉沉。他要起身告别了,却是依依不舍。
天公做美。外面凉风乍起,乌云密布,天将欲雨。随后就飘起细密的雨丝,她走至他身旁,亦是万般不舍:“天降雨,不宜行走,今夕暂居妾处,明朝再往不迟,亦可秉烛长谈。”
是夜,雨息风行。她无以成眠,他明朝即往,再见不知何日何时,愁绪又上心头。她披衣而起,走至中庭,一夜梨花带雨开放,苍白如雪。她伸手接住梨花瓣上即将滑落的雨水,一滴清泪也从她的眼角滑落。
他亦是难眠,脑中浮现的皆是她的容颜,娇俏小巧,笑靥如花。他披衣而起,见她一袭白衣,梨花一枝春带雨,标致而难过。他吻往她腮上悬而未落的泪水,将她拦腰抱起,走进温热的春闺……
他没有走,缠绵了数日,他说:“我要娶你,此生今世我们再不别离。”
她偎在他的怀里,粉面如霞。
他仍是走了,带着对她的依恋与誓言,他说很快就会回来娶她为妻的。她流着泪说:“我会站在我们了解的处所,日日看君回。”
然而,那一往竟无回期。他,阮郁,一个富家子弟,他的父亲怎能容忍他娶一个诗妓为妻?他被锁闭在书院中,日日被逼着苦读诗书,以得仕进。即便相思成疾,又能奈何?他毕竟再也无法与她相见。
他末其一生,也实现不了对她独一的誓言。
她等了许久,她晓得她永久等不到他来,阿谁策马而来的俊朗须眉,永久是她一生的幻梦,早已幻灭。
春天的风本是温润的,可是心底却是无比阴冷,她想起那一幕幕的往事,心中酸涩凄楚。无行境的伤悲袭来,好像满溢的江水,沉没了她如花娇弱的身体与恋爱……她觉得本身似乎在做一场梦,渐渐失往了知觉。
再醒来已是黄昏,贾阿姨坐在她的身旁,焦灼地看着她,那是慈母的温情。她晓得本身时日不多了,痛苦的相思成疾,她的身体越来越弱了。她密意的看着她:“阿姨,我生于西泠,深爱此地山川,若我命薄,死于西泠,请葬我于此地,不负我一生山川之好。”贾阿姨闻此言,已是老泪纵横,抽泣不成声……
她的唤吸停行在暮春时节,东风吹落了满树繁花。花开花落不长久,她的香魂伴同落红,回于寂中。
他再见她时,是在她的墓旁。风吹草动,他似乎又看见她乘着油壁车,姿容清丽,衣带飘飘。“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齐心?西泠松柏下。”他闻声她的低吟浅唱,隔着 漫长的期待,隔着六合人世!
松下齐心结带稀,他的泪洒满她沉睡的处所,他对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