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伊甸园
音乐与我,是绵亘中天的明月。
做此羡叹,皆因本身没有音乐细胞。话说回来,虽是如许认定,却不免怅然,似乎一处奇丽灿烂的所在,已被良多人熟络,而本身,非但没有一探底奥的可能,以至连登门小游的前提也不具备,岂为令人抱憾?
我缺乏音乐细胞是先本性的,而且我坚信本身在襁褓中也不曾聆听过什么摇篮曲,因为我的母亲和那时的绝大大都妇女一样,胸无点墨且备尝生活的酸辛,她固然性格豁朗并有一副八月金蝉似的高嗓门,却绝无吟歌哼唱的心怀和本事,因而,我所聆享的人世“第一乐章”,便只能是她哺育于我的丰醇乳汁和无度的疼爱。
我总认为,在诸多艺术门类中,音乐尤其要降生于特殊的土壤和气氛,那土壤和气氛于我是那样匮乏,因而我对她最后的理解就异常简单并极易满足;因而,儿时,即使听得有人将家乡的民间小调哼得像牛嗥羊咩,我也不觉得能否粗嘎难听;而每当小河畔高凹凸低的捣衣声和着卷篷船的桨声声声传入我的耳鼓时,我更认定那有板有眼的节拍即是生活不竭的流水欢音。
在我的心目中,音乐典雅高洁有如屹立雪峰的冰花玉树,此生今世都难教我问津企及;但音乐又是那样的可亲可感,你或许不出几行话,却决无妨碍你与她为友为伴。
如烟的往事中,有几绵绵密密的记忆与她依依有关啊!
小学时如何学唱歌,不太记得了,中学时,却是每一堂每一节都如镌入心屏的画图,至今形象翩然;所学的每一首歌,照样还能哼唱,固然唱得或许也如羊咩牛嗥,情感却总很丰满。
之所以有那份真诚那份投人,全在于昔时有那样一位教过我们音乐课的教师。
教师姓童,其人一如其姓童颜童心。不知从哪得来的概念,我本来对镶金牙银牙的人有种本能的恶感,认为那是市侩坏蛋的象征。童教师畅怀大笑或放声高歌时,便总见几颗金镶银嵌的槽牙亮灿灿。
却也怪,童教师嘴里闪金烁银,我非但不认为有什么欠好,反觉得那是他高亢清澈嗓子的极适宜的陪衬。
童教师教音乐课,实是炉火纯青一心一意;那内容,是屡见不鲜的新颖;那教态,却又有“流水澹然去,青舟随意还”的活泼。于是,即使原先对简谱五线谱断无兴趣的同窗,也耳濡“声”染,垂垂体味了音乐付与人的难以言传的况味。
而我从童教师得到的启蒙则是:音乐是兰竹,品既雅,花亦香;音乐是炎夏清风寒冬火,既能传递人世的温馨,更能点燃人生活的热情。
音乐和诗是天然契合的艺术。在生活完全没了诗情的时代,在口不克不及言笔不克不及书的窘迫年月中,我对文学百念俱灰,却不时萌动着对音乐的渴求。
天然,我决不克不及奢求本身突然被雅典娜点化而能做歌谱曲一抒胸臆,只指望在生活的裂缝中幸运地聆听曾令我酩酊不已的某段旋律某首歌,以求心灵的些许安抚。
实正的音乐是诗品。家乡的一位从解放军文工团改行的提琴手,曾是我少年时非常崇敬的人。
他的住处离我家不远,每遇闲暇,我与几位小伙伴便去串门。虽然他并不是每次见我们一去便操琴,但在我,彼时哪怕只看看那斜斜挂在壁上的琴盒,心头便一如春风掠面轻舟摇漾。而当晨昏间,忽地飘来娓娓如诉的琴音时,我更有一种灵魂出窍之感。
在河南文联大院栖身的那几年,竟然有幸与一对卓有成就的音乐家夫妇成了对门邻人。
天然,他们常常练琴谱曲,谱曲练琴,每当琴声一响,我又总被牵引,有时则毫不勉强地索性搁笔,静静倾听。那溶溶漾漾入耳来的乐曲,又总令我生出“此间清味谁分得,只合高人入茗杯”的欢欣。
音乐永久是我灵魂的伊甸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