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经济与实体经济：金融全球化时代的经济阐发》
张晓晶 著
商务印书馆2022版
从某种意义上讲，蒸汽机的轰喊不只带来了财产革命，也引发了一场“符号革命”。
现实上，在以工业化为根底的现代社会场景中，实体财产的消费、分配、交换、消费等经济活动，次要以货币等符号做为载体。后者，做为一种指示体例或标识表记标帜，不只描述、笔录了上述与公众福利间接相关的经济过程，而且深度参与此中，进而为之供给了诸多助益。
然而，跟着市场的发育强大，围绕金融展开的符号系统也日趋复杂，且通过各类东西立异，将其触角不竭在时空两维拓展深化。随之而来的是，那种符号革命——经由信息手艺的突飞猛进而大大加速——起头走向其背面，即：符号起头与其办事现实经济活动的初心始愿日益疏离，竟至变幻成某种离开了本体的倒影、抛开“所指”的“能指”。
那虽看似荒悖、错乱，却又在某种水平上成为了工业化社会的日常。更有甚者，那个倒影时常躁动不安、反客为主。例如，无论是在1998年的东亚，仍是在2007年的美国，两次深重的经济危机皆间接肇源于金融系统的动乱，而非实在的根本面冲击。此情此景，难免令人迷惘与浮想：在高度符号化且相互密切联通的现代经济系统中，“影舞我零乱”似乎远比“我舞影零乱”愈加常见了。
在如许的符号与实体张力迸发、看念与现实错杂瓜代的深入布景下，张晓晶传授灵敏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一既意义深远又常被漠视的“被符号掌握的时代”，并以《符号经济与实体经济》一书开启了对经济符号、符号化过程以及符号-实体关系等严重议题的思惟跋涉。通过概念回忆、特征梳理、办法辨析、构造比力、与机造阐发等多种视角，那一承前启后的研究功效——也包罗著者其他相关研究——构成了对符号经济时代的一次系统性的思惟归纳综合与理论立异。
出格难能宝贵的是，此做完成于国际金融海啸之前。彼时支流学界正沉浸在“大缓和”（Great Moderation）的承平气象之中，以至呈现了“若何避免经济衰退的问题已被处理”之类的自得豪言（语自卢卡斯）。比拟之下，著者对符号系统的素质特征以及符号化变迁之中的抵触与严重，则具有惊人的洞察与沉着，进而展开了一种充满“先见之明”的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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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该研究的学术价值与奉献，大致可从两方面归纳综合：
在学理层面，深植于相关文献根底，那一摸索系统地破解了传统上对金融（或货币）与基于商品与劳务的实体经济之间的粗暴“两分法”，而且将金融胜利地纳进到“一般经济学”阐发框架之内。由此，对将“金融”拒之门外的支流研究体例而言，那一工做也可回结为对其思惟“自闭症”的疗愈与超越。
在现实层面，关于当前遭遇金融过度富贵、资产泡沫涌动、经济构造“脱实向虚”等严格挑战的中国与世界而言，符号研究当然也有助于相关决策层与理论者深化对那一时代主题的熟悉，并探觅协调符号与实体的应对之道。由此不难看出，那一学术进路自始就充满着强烈的现实关心，也深具重要，以至可谓紧迫的决策参考价值。
更详细地讲，张晓晶传授的符号经济学研究有以下五点特色出格值得称道，也使笔者感悟最为深切。
起首，著者对符号与符号经济概念的渊源、流变、内涵、外延等着墨甚多。从经济史与经济思惟史的双重视角，从时间与空间的两个维度，该书对经济符号的现实演进与概念蜕变停止了详尽而又深进的描绘，并在马克思的“虚拟本钱”与“现实本钱”、希法亭的“财富运动”与“消费运动”、凡勃伦的“金钱本钱”与“工业本钱”、凯恩斯的“金融”与“工业”等概念组对的根底上，对德鲁克（P.F. Drucker）提出的“符号经济”（symbol economy）与“实体经济”概念停止了系统性的梳理。
此中颇值得强调的是，在货币符号之外，该书对屡见不鲜的金融符号，以至做为“符号之符号”的衍生东西赐与了高度存眷，从而对符号的定义做出了重要拓展。为撑持相关阐述，著者还进一步融汇经济、金融、汗青、哲学等诸多学科，从斯密的“分工交易”到弗里德曼的“信誉特征”、从马克思的“货币拜物教”到韦伯的“理性化”、从萨伊的“实物阐发”到布罗代尔的“市场形态”、从希克斯的“IS-LM模子”到戈德史姑娘的“金融构造”，皆为讨论所及，实可谓引经据典，并始末紧扣符号与符号化那一主题。那在现代经济学界（无论中外）重枝末、轻底子，重专精、轻博识，重手艺、轻思辨的大情况之下，不单出乎其类、拔乎其萃，更因对底层学理的深入分析以及对符号-实体汗青走向的整体掌握，为之平添了超越一时一地的“典范”之气。
其二，著者对符号的强调，以及对符号经济-实体经济截然两分那一旧说的责备并未停留于概念层面，而是将之纳进到原则的理论阐发框架之内。朝向那一目标，著者在托宾、伯南克、罗默等前人摸索的根底之上，以现实投资（对应于实体经济）与金融投资（对应于符号经济）对利率的非对称性反响为次要打破口，巧妙地将金融立异引进到传统的IS-LM模子之中，并据此从逻辑上论证了符号与实体运动的分化与同一。
更值得赞许的是，基于那种新的理论框架，著者进一步回纳出极具启发与前瞻性的政策含义，即：跟着金融立异的开展（亦即符号化过程的深化），市场对货币当局的调控利率的反响将会削弱，因而招致传统货币政策的效劳下降——那一点已经在尔后的货币政策国际体味中得以应验。总之，那种对符号-实体的模子掌握固然尚不全面，但却简明、精致地描绘出符号经济的次要特征与根本矛盾。无疑，那一创始性工做为后续研究——如破解著者提及的信贷密集度上升之谜——供给了坚实的逻辑展垫，也指了然改进构想与勤奋标的目的。
其三，著者对符号与实体联系关系中的积极意义停止了详尽讲解。就此，从符号对市场交易的空间扩展、对财产价值的时间设置装备摆设以及对风险与不确定性的识别、治理等多个角度，著者厘清了货币等符号并不是饰演所谓“面纱”一般的被动角色，而是具有主动的“消费性”与经济“上层建筑”特征。特殊是从汗青开展历程看，符号系统的演进现实上与消费力的进步、市场规模的扩展、交易层级的深化等具有彼此促进的双向因果关系，因而在价值评判上，那种符号化的趋向也是一种应当足够必定的社会朝上进步。此种熟悉关于若何辩证、全面地对待符号角色，足够发扬后者办事实体经济的良性功用具有特殊的启发意义。
其四，著者对符号与实体联系关系中的负面感化也赐与了高度存眷。就此，从明斯基“两脚模子”等理论机造以及兴旺经济体相关理论等视角，著者阐了然为何符号可能与实体“离开”并诱发功用障碍，从而背弃了其办事于后者的初志。而且，因为对经济资本的占用、对实体部分利润的侵蚀、对风险治理的失能等因素，符号的过度富贵会招致收进分配恶化、金融懦弱性增加甚至经济增长停滞等严峻后果，并最末反噬本身。颇有意义的是，从学术思惟史的脉络看，书中论及的因背离实体而产生的符号的危害，能够被视做是对弗里德曼影响深远的“货币祸患”（money mischief）一说的继续与开展。
其五，符号既关乎收进等流量目标，也关乎财产、债务等存量目标。而就规模而言，后者做为一种积存成果又远大于前者，因而其对宏看经济的感化、影响也往往甚于前者。从那一重要但常遭不放在眼里的事实动身，著者在符号经济学理论框架中对经济-金融存量的改变、构造、联系关系、供求以及相关后果等非分特别存眷。特殊是在此书以后的一系列研究扩展中，著者沿着宏看资产欠债表、债务杠杆、金融构造、资产价格、金融周期等多种涉及存量的研究构想，逐步丰富、深化了对符号及其与实体关系的理论熟悉与体味回纳。那不只成为著者与其团队近二十年来“学术拼图”的次要内容与工做标的目的，更关系着若何从存量-流量相连系的立体视角理解符号经济那一学术界配合面临的理论使命。
在本文结尾处，无妨略做展看。正如著者指出，从思惟的更深层看，经济活动的符号化同近世以降的“理性化”或“数目字治理”（语自黄仁宇）密切相关，以至也可说前者恰是那种理性主义倾向在经济范畴的一种详细闪现：恰是依靠于货币等经济符号，千差万别、纷庞杂杂的产物与办事，便获得了一种超越时间与空间的“可公度性”（commensurability）——正如阴影可以笼统掉斑斓的色彩一般，进而能够被量化、加总、通约、比力甚至评判。无论是获益于此，抑或受累此中，现代经济的理论者、治理者和研究者，根本上皆是通过货币等符号熟悉经济现象，描述经济活动，也据此停止经济决策。
总之，在如许一个理性大行其道的时代，生活既被符号所标示，符号也塑造着生活。特殊是关于无处不在的符号及其角色演变，人们再也不克不及将之认做“屋中的大象”，视若无睹，杜口不谈了。
现实上，身处被“符号掌握的时代”，无论此中的利与弊、得或失，那种“主”与“客”的相爱相杀、“我”与“影”的不即不离、“实”与“虚”的难解难分，构成了一种必需无视的普及的现代场景。既在其间，若何从中扬长避短、趋利避害，以致在翩翩舞动的光影之中不丢失自我，已经成为无法绕开的时代课题，而经济理论工做者当然也应在此中肩负重任。从此视角看，张晓晶传授关于符号-实体的辩证根究实可谓生逢当时，受任而来，想必会在德鲁克所神驰的“下一代经济学”的思惟谱系中占据显要一席。
最初，有需要提请读者重视：因为篇幅所限，那个简短评论当然远不克不及系统性地归纳综合此做的精要，更难窥得著者关于符号与实体研究的全貌。而且，囿于笔者所识，对此中的次要看点、根本构想、核心办法等，也难免存有曲解或“避重就轻”的疏漏。因而，领会相关研究的更佳体例当然仍是走进原做。而那个书评的初志，仅仅在于分享笔者的一点心得体味。如其能引发人们对相关研究文献的更多存眷，继而深进对符号经济时代的根究，当属笔者的“看外之喜”了。
（文章来源：澎湃新闻 做者：李成，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经济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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