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3世纪初期,成吉思汗及其后嗣麾下的铁骑,创作发明了蒙元王朝空前宽广的边境。但那些“只识弯弓射大雕”的草原英雄对若何办理那个庞大帝国的财务几乎一无所知。他们会乞助于谁呢?
草原英雄们。来源/收集
商人当家
谜底是“色目”商人。
“色”是品种的意思,“目”就是名目。“色目”二字连用,意思是“各色名目”,取其品种繁多的意思。据元末陶宗仪《南村辍耕录》记载,色目人共有几十种,如钦察、唐兀、阿速、秃八、康里、维吾儿、回回、乃蛮等等。可见元(包罗其前身大蒙古国)时用“色目”一词统称除蒙古以外的西北各族和欧洲各族人。
色目人。来源/纪录片《中国通史》截图
色目人是怎么与蒙前人攀上关系的呢?
其实,早在成吉思汗成立大蒙古国以前,已有很多中亚的回回商人来到大漠南北各地做买卖。做为记录蒙古早期汗青的第一手史料《蒙古秘史》,也曾记载了一个“回回”人阿三的故事,他“从汪古部的阿剌忽失的吉惕忽里那里来,骑着白骆驼,赶着一千只羯羊,想顺着额儿古涅河而下,去收买貂鼠和灰鼠”。
因为蒙古是游牧民族,除了饮马乳、食羊肉及围猎所得外,手工业品极端缺乏,需要对外交换以满足其生活需要,蒙古贵族还需要一些豪侈品如织金衣料等。成吉思汗曾发布札撒(法令):凡进入他的疆土内的商人,应一律发给凭照,而值得汗受纳的货物,应连同物主一路遣送给汗。
跟着蒙古戎行的几次“西征”,西域、中亚的广阔地域都被纳入邦畿。因而,有更多的西域色目商人来到东方经商。其时的蒙古贵族还不懂得若何“巧妙地”抽剥定居人民,而色目商人凭着“能知城子的编制、事理之故”,瓜熟蒂落地充任了他们搜括财产的辅佐,在大蒙古国(元朝)的经济事务中饰演了有目共睹的角色。
好比,牙老瓦赤(花剌子模人)曾在窝阔台汗(元太宗)期间出任中州断事官,主管燕京行尚书省。其时蒙古汗国中央行政机构还不完美,称得上是个草台班子。“断事官”原意是掌管刑狱的法官,但在蒙古国初期却总揽军国机务,相当于宰相。而元世祖忽必烈期间,另一位来自中亚的色目人阿合马更是总揽理财大权达二十年之久。
阿合马总揽理财大权几达二十年之久。来源/《法令讲堂(文史版)》
中国传统讲究“重本抑末”。商人没有政治地位,工贸易也不受重视。但元朝的情况就纷歧样,色目商人当了家,贸易税变得相当兴旺。早在窝阔台汗主政期间的甲午年(1234),就在全国各地设立了征收课税所来征收商税。马可·波罗在他的游记里就说,在成都,“城内有一座大桥横跨此中的一条大河,……整个桥面上有许多新颖的小屋和铺子,买卖浩瀚的商品,此中有一个较大的建筑物是收税官的居所。所有颠末那座桥的人都要缴纳一种通行税,据说大汗每天仅从那座桥上的收入就有一百金币”。
《马可·波罗游记》。来源/纪录片《中国通史》纪录片
那显然是对商贾纳税,征收对象是运销的商品。
那么,元朝的贸易税税率是几呢?马可·波罗在游记中谈道:
“我们曾经说过那些拥有上千工厂的十二种工匠,以及在京师和内地往来买卖的商人,或海外商旅也同样要付出百分之三又三分之一的税”。
马可波罗讲述中国的见闻。来源/纪录片《中国通史》截图
刚好,汉文史料里也有记载:“至元七年(1270),遂定三非常取一之造。”那与和马可·波罗的说法是一致的。自此以后,商税三十取一,曾屡次重申,成为有元一代通行的轨制。将税收轨制尺度化、标准化,使父母官员无法盘剥压榨商人,天然有利于贸易的开展。
另一方面,其时还规定,商人必需按月纳税,然后才能够进入城乡市场停止商业。若是没有纳税凭证,或不出示凭证则为匿税。如匿税“物资一半没官”。为了冲击偷漏税行为,又规定“于没官物内一半付告人充赏”。因为贸易繁荣和相当严酷的商税律例,元朝的商税收入天然长短常可不雅的。据说,从1270年到马可·波罗分开中国前夜的1289年,元政府的商税收入在近二十年的时间增长了十倍,到达四十五万锭。
“扑买”之弊
若是说,以上那些是色目商人阐扬正面感化的话,在其他方面,色目商人起的就是负感化了。“扑买”就是此中最凸起的一点。
其实,蒙古起头向外扩张时,目标是为了掠夺。因而,每到一地后,老是把财富掠夺一空,把掳来的人民、工匠充做奴隶,按功大小分赐给诸王贵族、将领,而大汗则从中各取一份。
那时,他们几乎不晓得有“钱粮”那回事,以至到了蒙古从金人手中攫取了华北大片地盘后,蒙古统治集团里还有人认为,汉人关于国度没有什么用途,主张把农人赶走,把地盘改为牧场。若是如许蛮干,势必严峻毁坏中原的社会经济,也势必迫使农人起来对抗。幸亏耶律楚材及时消除了那个愚笨的主意,他向窝阔台建议,汉人不是没有用途,只要征收地税、商税以及盐、铁、酒等税,每年能够收入白银五十万两、帛八万匹、粮食四十多万石,足够供应军费。窝阔台让他试行,钱粮公然如数到手。窝阔台兴奋地对耶律楚材说:“卿家没有分开朕的身旁,而能使国用充沛。”那句话自己就申明,窝阔台关于钱粮轨制实的一无所知。
耶律楚材,蒙古帝国期间的政治家。来源/收集
从窝阔台到忽必烈,元(蒙古)的邦畿越来越大,钱粮轨制却没有跟上形势。成果,忽必烈固然消亡了南宋,大元南北的税收轨制却没有同一。
从忽必烈时起,北方的钱粮包罗税粮和科差。税粮分丁税和地税:丁税,全科户每丁粟二石,驱丁一石,减半科户每丁一石;地税,每亩粟三升。科差分丝料和包银,是按户征收的。元代的江南钱粮则与南宋不异,即继续征收秋税和夏税。夏税征木绵、布、绢、丝绵等物,秋税次要是征粮。
大致而言,北方是科差重,南方是税粮重。各有各的苦。
固然费事了一点,但究竟结果有了轨制,照章纳税即可。问题在于,色目商人想出了“扑买”的主意,从中投机。
什么是“扑买”呢?
其实就是朝廷不设征管人员、由商人通过招标投标的体例对一个地域或税种停止承包,预先向国度付出必然的财帛,来获得纳税的权利。少收赔补,多收容成。1237年,西域商人刘忽笃马等人第一次向窝阔台提出包税的恳求,想用140万两白银包买全国课税。
窝阔台影视形象。来源/电视剧《忽必烈传奇》截图
想想也晓得,商人无利不起早。刘忽笃马如果获得了包税的权利,他向民间征收的税赋肯定会超越140万两。耶律楚材就认为,“扑买”会大大加重苍生承担,使“贪利之徒,罔上虐下,为害甚大”。无独有偶,法国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也感慨:“包税人用无数的手段,使国度贫苦……”
但在不懂财务的蒙古统治者看来,包税人可以便利地帮忙其攫取社会财产,几乎是天上掉下的馅饼。1239年,色目商人奥都剌合蛮,再次向窝阔台提出了包买全国税收的恳求。此次,他提出了让大汗无法回绝的价码——220万两白银(相当于其时全年税收的2倍)。成果,就连才智出寡的耶律楚材也没法阻遏奥都剌合蛮获得“扑买”的权利。1240年,奥都剌合蛮被录用为诸路课税使,统管国度十路课税所。公然不出耶律楚材所料,获得了全国课税权之后,奥都剌合蛮为了敏捷收回220万两白银的“前期投资”,并赚取更多的利润,也将纳税大权明码标价、层层转包。
据史料记载,他几乎无税不包:全国差役税、盐税、河泊渡口税、燕京酒税,以至还有历代王朝都被视为次要税收来源的正税(农业税)。商人只要出钱,就能从他那买到钱粮的征收权,自行纳税。归正,在包税人缴足了承包费后,朝廷就听之任之,听凭其肆意豪取!
如许的“扑买”轨制,几乎成了色目商人的看家本领。在忽必烈统治期间有擅长理财之称的阿合马,他的手段之一仍旧是任由各地包税。元朝平定南宋后的1279年秋,安西王府的官员赵炳向阿合马暗示,陕西岁收1.9万锭,但尽心筹备,能够到达4万锭。于是阿合马命赵炳负责总办。两年后,本地岁收公然“超额”增长到5.4万锭,另一个饶州(今江西上饶)总管姚文龙声言:江南财赋每年可办钞50万锭,阿合马即任他为江西道宣慰使。
在把一个地域的税收包给承办者,使本地缴纳的税课成倍增长的同时,无疑也培育了一批势同狼虎的恶吏。阿合马敛财心切,而实正受害的仍是通俗苍生。
何来宽纵
从“过后诸葛亮”的目光看,“扑买”并非什么先辈的税收轨制。西方学者很早也对包税造有所研究。早在18世纪,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就断言,“最残酷的税法,常见于公家收入大部门接纳包税造的国度”。那是因为,从久远概念看,包税造既倒霉于进步税收收入,也倒霉于减轻苍生承担,而只是将财产集中在包税人手里。法国大革命后,包税人多半被“吊了路灯”,原因就在于此。
不外,回到元朝,情况却有点风趣。固然有穷凶极恶的“扑买”轨制,但创建明朝的墨元璋对前朝的评价却是“元以宽纵失国”,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此中的奇妙在于“宽纵”的对象。蒙古统治者与色目商人搭起的草台班子,只重视从中原农耕地域搜索劳力和财帛,对汉地自己的治理反而有所不放在眼里,从而呈现所谓“汉地不治”的场面。史学家孟森也曾说过:“自有史以来,以元代为最无轨制,马上得之,马上治之……于长治久安之法度,了无措意之处。”
元朝平定南宋后,统治者对江南地域采纳较为粗疏的办理,以致统治权力难以深切下层社会,不借助本地有名望的田主、士绅之手来办理。但汉地的地位又过分重要,光是南宋旧地的江浙、湖广、江西三个行省的税粮一项,所收便达六百四十九万六千零一十八石,占全国税粮总数的53.7%。在那种情况下,元朝统治者不能不沿用原南宋的经济开展形式,在保留原有税造的根底上,元朝政府还认可并庇护南方原有的封建地盘占有关系,进而听任田主富民集团的开展。某种意义上说,那也算是“双赢”:元朝的军国所需与北方贵族及权要的奢靡生活都有了包管,南方田主利益也实现了“更大化”。
所以,宽纵的表示就是听任南方田主的地盘兼并。其时的松江(今属上海市)有个富民瞿氏,其并吞的地盘每年仅征收的税粮就高达一百七十余万石,引起了麻烦苍生的强烈不满,死力要求朝廷予以核查。但江浙行省的检校官王艮却以“恐生民乱、引发社会动乱”而推诿施行。元仁宗统治期间(1311-1320),有人提出,江南一带田主隐匿地盘的现象很凸起,若是“再行检覆之法,当益田亩累万计”。按理说,那是有利于元朝廷的工作,可时任江浙行省左丞的吴元珪却以“江南之平,几四十年,户有定籍,田有定亩,一有摆荡,其害不细”的托言予以暂缓施行。个中启事,无非是担忧影响到“富民”集团的利益。
在那种“宽纵”政策的偏护下,南方田主的势力恶性膨胀,民间条记更是说,其时“一家雄踞一乡,小民慑服,称为野皇帝”!
元朝江浙行省。来源/谭其骧版《中国汗青地图集》
结论因而也就清晰了,元朝廷里的色目商人就算把“扑买”的金额定得再高,也影响不到那些田主的利益,因为所有的税赋(以及包税人中饱私囊的部门)都压在自耕农身上。天历年间(1328-1330)的横征暴敛就比忽必烈时代增加了二十倍。到元末代皇帝顺帝时,有些破产的农人,固然已是“田入他户”,但仍需照样纳税,只得“逃之四方”。再加上豪民田主在“宽纵”的灯号下,享受“无爵邑而有封君之贵、无印节而有官府之权”的优胜待遇,逼迫苍生无所不为,各地苍生穷途末路,只得逼上梁山。据元朝廷统计,仅至元二十年(1283)那一年,江南人民“相挺而起”的大小起义“凡二百余所”;到至元二十六年(1289),更激增为“四百余处”。在中国汗青上,王朝初建的盛时就呈现公众蜂起的场面是不太多见的。归根结底,色目商人当家的“草台班子”,恐怕是难辞其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