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良志看来，石之美学，一在“丑怪”，二在“实幻”。丑而倾覆审美定例，怪而超脱次序之外。而石之凿空穿眼，虚实相生，让人得以洞穿纷繁表象，抵达枯寂嶙峋的实在。
当儒家学说定于一尊，社会次序化到必然水平，石头所代表的顽拙的、清奇的、推崇生命价值、宁丑勿媚的道的精神便供给了思惟的另一维度。墨良志认为，对石的赏识是中国人自我觉悟的表示。旷逸如苏东坡，“一方面要维持那种君臣父子的次序，一方面供着怪石，告诉他全国的工作是什么样的事理。”
访谈
道家哲学像石，儒家哲学像玉
南都：为什么以“石头”做为研究的主题？
墨良志：我以前做园林的研究、假山的研究、盆景的研究，都涉及到关于石头的问题。中国古代绘画里也大量有石头，好比宋徽宗的《祥龙石图》，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明代画家吴彬也画了良多石头。现代的画家也有画石头画得十分出色的，好比刘丹。
中国人对石头有特殊的豪情。我们的石头不是做为建筑的一个根本原件，而是做为文化里的一个根本特点。《红楼梦》就是《石头记》，一个由石头引起的关于人道、人的价值、人的生命需要的思虑。一片顽石落入人世，颠末儒家仁义礼智信的雕凿，最初仍然没有成为宝玉，仍然有顽石那种本然的、原初的、超越次序的精神情量。
南都：中国人爱顽石，也爱漂亮玉。怎么理解国人对量地纯然差别的石和玉的喜欢？
墨良志：石和玉在中国是一个别系。陆机的《文赋》中有“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玉是从石来的，石和玉是一体。我觉得道家哲学像石，而儒家哲学像玉。儒家哲学强调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它是一种成人之学，也就雕凿的哲学。玉的温润、细腻，带有人世温情，象征小巧剔透。所以中国人有佩玉的习惯。
而石是一个未雕的世界。先秦期间，老子就在思虑石和玉的关系。有一天我读到老子的一句话，“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我不想像玉一样小巧剔透，而愿意做一颗顽拙的石头。那种设法在老子那里就有，在《诗经》里也大量存在。
中国人的审美是“宁丑勿媚”
南都：请谈谈前人对石的审美。
墨良志：良多人喜好怪石。“苍然两片石，厥状怪且丑”，那是白居易的诗。又怪又丑的石头，怪是不契合次序，丑是不契合审美标准。如许的工具，做为一种很高的品量，进入到士医生的思惟深层。
南都：那种特殊的美丑不雅，与中国的哲学有联络吗？
墨良志：我们在先秦期间就在思虑什么是美，什么是丑。美和丑是相对的，美的背后是有尺度的，那个尺度就是人的兴趣和常识。而常识和兴趣，现实上是带有“次序”和确定性的。人们从先秦就在解构那种确定性，老子和庄子就是要超越常识。所以，中国的哲学从一起头就不逃求形式美感和人的兴趣招致的常识美感，好比西方的黄金朋分，认为如许的工具是陋劣的，是常识的，常识是次序，而次序是没有价值的。
赏石的传统，自唐宋而兴
中国人的赏识兴趣不是怪诞，而是富于哲学聪慧。中国人是世界上最懂美的问题的，他能够从最原初的工具里发现最精致的工具。好比宋代的瓷器，明代的家具，那种鬼斧神工、大匠不斫，外表上没有任何蔓延，但是有一种哀而不表的内在的神韵，一种荡气回肠的美感。它以不美的形式到达极美的形态。并非因为中国人伶俐，而是中国人做一切学问都与生命、存在有关。中国人的学问不是为了累积常识，而是为了安放人心。
“假山”几乎成为一个哲学符号
南都：《顽石的风流》里辟专章讨论了假山，它在古典园林里阐扬着什么感化？
墨良志：假山在唐代呈现。全国名山僧占多，寺院都成立在深山里，僧人从山里回来，看到院子里的假山，自问谁是实山，谁是假山？《金刚经》里说：“一切有为法，如海市蜃楼，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不雅”。
正因为艺术是“实幻”问题，假山几乎成为一个哲学符号。在西方的建筑面前都有雕塑，一般是人像。中国建筑前没有雕塑，但有假山。它起到的感化是很大的。假山能够隔景，也能够点景。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突然之间放一些花木假山，构成一个小景。我们去看苏州的次要园林，好比拙政园、留园、沧浪亭等等，假山都是主体。狮子林几乎成了假山园。从空间上讲，它经常是一园之主体。圆明园以前也有大量的假山，皇家园林的后院几乎是假山古木的世界。
在假山、蕉叶，中国古代的戏剧中老是在如许的场景中呈现的，它现实上是在思虑生命的价值。你看仇英画的明代宫廷，哪个院落没有假山、没有芭蕉那是不成能的。
南都：中国的假山和日本的枯山川，从那两种园林形态能否能看出两国哲学的差别？
墨万章：它们的思惟本源都是禅宗的。区别在于，人只能站在枯山川对岸旁观、冥思，中国的假山花木扶苏，溪流委婉，人能够在此中穿行。中国的假山是世俗性、生活性的，枯山川则带有宗教性。
枯山川是寂的，它几乎成了不雅念艺术，看的就是沙和树，几组石，几点青苔，有时候青苔都没有，几乎没有活的语言。而中国的假山在碧绿的树木间，在潺潺水流间，瘦漏透皱自己也是一种宇宙的气息活动。它是活泼的。 中国的文明带有很浓重的世俗气息和生活气息，那是我们的文明傍边最珍贵的工具。
本身找石头
南都：前人赏玩的石头次要有哪些类别？
墨良志：最出名的是灵璧石。声音清越，叩之有声，色泽黝黑的灵璧石，等级比力高。唐代以后，跟着假山的鼓起，太湖石遭到文人的溺爱。宋徽宗的艮岳里大量利用太湖石，所以苏州一带的太湖石，通过运河运到开封，越来越出名。南宋定都杭州以后，太湖石在洞庭东山、西山阿谁处所，开采当然是有限的。后来有了旱太湖石，再后来有了不是苏州处所的太湖石，好比安徽的、巢湖的、房山的、淄博的、山东的、广东的，都能够叫做太湖石，除此之外还有湖北的黄石，徽州宣城的宣石，广东的英石。石头跟着时代而昌隆，差别的时代偏重点纷歧样。
南都：你本身会从天然界里搜集一些石头吗？
墨良志：我们学院院子里的几块石头，就是我本身找的。有一块从苏州找的，也有一块是圆明园的遗石，从考古文博学院的湖里给我刨出来的。后来阿谁处所经常有学生去写生。
丨文字：南方都会报（有删减）丨
丨图片：顽玩石不全、文人空间及收集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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