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开国就奉行重文轻武的国策,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对权臣也鼓舞他们“多积金、市田宅,歌儿舞女以养天算”,宋代士医生宴游之风甚盛。醇酒之外,少不了歌舞侑酒的女性。宋代官府蓄养官妓,或称营妓,从朝廷至处所政府都设有进籍的官妓招待客人,一律由官府派员监视治理,工做限于扫兴,“然不得私侍床笫”。若官员与官妓有私,即属违法。熙宁中,王安石想冲击祖无择,就曾挠住他知杭州时与官妓薛希涛私通弹劾他,可叹“希涛榜笞至死,不愿承伏”,也是位烈女子了。
达官贵人之家也自设家妓成风,以致京师中劣等的家户,不重生男重生女。仁宗朝小宋的轶闻就很典型,身居高位的宋庠上元夜在书院夜读《周易》,却传闻弟弟宋祁忙于“点华灯拥歌妓醒饮”,第二天遣书训诫“不知记得某年上元同在某州州学内食齑饭时否?”小宋却是不认为然,安然答之,“不知某年食齑饭是为甚底?”那即是其时士医生上流社会的风气,贤者亦难免。苏轼就感慨过,就他所目击的三朝人物中,不沾声色之好的“完人”,他还一个也未曾见过。
《挥麈后录》《西湖游览志馀》等多个文本都录有那段:“姚舜明庭辉知杭州,有老姥自言故娼也,及事东坡先生,云公春时每遇休暇,必约客湖上,早食于山川佳处,饭毕,每客一船,令队长一人,各领数妓,任其所适。晡后,喊锣以集之,复会看湖楼或竹合之类,极欢而罢。至一二鼓,夜市犹未散,列烛以回。城中士女云集,夹道以看千骑之还,实一时之胜事也。”看来坡公也未能免俗。苏轼本身家也有家妓应酬排场,据说因为历来俭约,只数人罢了,他惯常向客人介绍:“有几个搽粉的虞候,出来祗应。”《北窗炙輠录》说,“东坡待过客,非其人,则盛列妓女,奏丝竹之声聒两耳,自末宴有不接一谈者,其人往返,更谓待己之厚也。至有佳客至,则屏云妓乐,杯酒之间,惟整天谈笑耳。”认为遭到慎重招待的客人,其实苏轼是借歌舞丝竹,不想多谈,反却是贴心伴侣到来,他就屏障声色,妙语横生。可见他应也只是做仕进场礼节,并不是沉湎此中。
酒筵公事间与歌妓相往还,为她们写诗相赠,都是其时官场生活的一部门。韩琦、欧阳修、范仲淹,以至一贯给人端肃古板印象的司马光,都曾写过此类情诗。曲词即席演唱,是令宾主称心的大雅之事。随和喜热闹的苏轼,历来欣然参与那些歌妓酒筵。苏轼被视为豪宕词的代表人物,但龙榆生梳理他现存300多首词,涉及吟咏歌妓之做,几占全数苏词的三分之一。苏轼“虽写歌儿舞妓,其实不做绮罗香泽之态”,他26岁时写《神女庙》,对楚襄王与神女幽会的故事,就不摘用玉肌墨颜、看帷披帐一类鄙谚艳辞,而写“茫茫夜潭静,皎皎秋月弯,还应摇玉佩,来听水潺潺”,神远而心清。写词时士医生们往往像换了一小我似的,看看黄庭坚早年的那些艳词,很难想象瘦硬奇拗的江西诗派创始者那般人格团结。苏轼有酬唱之做,赞人美色,多是谢答仆人的客套话,但整体看大多都写得含蓄抒情,对那些女子同情吝惜,而非燕娇莺昵之做。
关于他那方面的逸闻也很多。苏轼即将分开黄州时,州府郡僚设席为他送行,筵席上侑酒歌妓中有一位名喊李琪的姑娘,求他在她的披肩上题诗。苏轼只因历来没有传闻她,提笔便写“东坡五载黄州住,何事无言及李琪”,那个开头其实平平浅易,苏轼没写完便被人打断,接着饮酒谈笑,曲到宴席将散,李琪不由得再拜求诗,苏轼那才猛然想起,哈哈大笑一蹴而就:“却似西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吟诗。”杜甫在“香海棠国”西蜀曾流寓生活了几年,却不知何故始末没有一篇提及海棠,苏轼巧用此典,将李琪类比为花中极品,差别流俗,使得她的芳名随之千年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