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676期① | 一把老秤 | 作者:彭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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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nwen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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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老秤

文 / 彭学军

每个儿每个女其实就是娘最专心最尽情最吃力往创做的一部做品,无论他人赏识与否或是读阅几,那部做品都是娘一辈子的更好和更爱。

走了,走了整整三年,没有娘喊的日子,儿只能背地里在心里喊娘,久喊无应。趁着此次回家给刚往世的三婆烧香之机,夜幕中,我单独步行到娘的坟边,跪在坟头,对着夜色,对着大山,大喊了三声“娘一娘一娘逐个”,边喊边磕了三个响头。儿的面前,娘似乎闪露了一下笑脸,儿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阿谁温热了几十年的反响……。

特以此文为娘做三年之祭,以诉儿对娘的三年之念。

(一)

一把老秤,挂在娘的床头,一挂就挂了半个多世纪。

娘在世的时候,那把老秤就如许不断挂在娘的床头,陪着娘。喊娘喊了五十五年的儿子,在娘在生的时候忘了问娘,那把秤是外公外婆打发的嫁妆,仍是早逝父亲的遗物,娘挂在床头是一种家里贫乏大汉子的壮胆避邪,仍是一种对至亲至爱的思念悬念。而今娘走了,带走了那永久的谜,我只记得,那把老秤是娘写给四个子女的第一本家书,儿知娘懂娘,读娘悟娘的灵魂洗礼便从此起头。

记禁绝是哪一年里的哪一天,但我永久记得阿谁定格成石刻石雕的夜晚。

那是早起成习的娘又一个不眠之夜的破晓相迎。记得灰暗的煤油灯下,趁着夜色从地里摘菜回来的娘,顾不得打理被露珠沾湿的头发,清理衣襟上的泥屑,把满满的一背笼缸豆(湘西农村常见的一种条型蔬菜),倒在床边的地板上,然后蹲下身子,把一堆缸豆条一根根地整理成一把把,再站起身,取下挂在床头的老秤,一把把地称出重量,按一斤一扎,用一根根稻草捆起来,然后再拆进背笼。做完那一切,娘便来到床头,把老秤挂好,然后预备喊醒睡在床头,其实早已看她做了半阵子事的我。

“四儿,好懂事,晓得要起床了,好帮娘下街卖菜往。”看到我侧在床边,伸出被窝的小脑袋上,两只小眼骨碌碌地转着,娘的脸上露出了笑脸,“快起床,趁天黑,娘好送你到桐木棋(临近县城的一个村子),好赶街上人买早饭菜,天一亮,娘又要到消费队里赶上工了。”

确实记不到是哪一年的哪一天了,只是永久记得娘送儿卖菜,送儿读书,儿跟娘一路摸着黑,走了一回又一回的那条泥沙路。

我永久记得,那条山路上,那道夜幕中,那组特写的镜头:一个七八岁年纪、瘦瘦矮矮的儿子、拿着枞树油膏火把、小心地走在母亲的前面,一个背着一背笼疏菜、躬着薄弱的身子,步子却稳重有力的娘跟在儿子的后面。儿与娘,前跟后,除了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尖尖和时嚎时呜的狗吠声,一片黑漆漆的夜色里,只见一个光点闪烁着挪动着,光影里,一个躬背的娘牵着一个细瘦的儿,在通往县城里的山路上吃紧地走着。从阿谁喊熬溪的村子,阿谁用包谷杆当壁板的家里面动身,步行一个多小时后,便能走到阿谁寨名喊桐木棋的处所,天刚好放亮。

因为早,因为阿谁年代的村落很清洁,杂音很少,田野地,娘儿俩的对话听起来非分特别清喉彻耳:

“四儿,天亮了,你一小我走路还怕不怕?”娘摸着儿子的头问道。

“娘,我不怕,你早点回往,好赶到消费队里收工。”懂事的儿反过来劝娘。

“四儿,娘在屋里时已经称好了,一手(扎)缸豆刚好一斤,你莫忘记,到了街上,先往南门河桥下泡下水。”

“娘,我晓得,街上人爱清洁又肯复秤,怕我们骗,把缸豆用水洗一下,又清洁又压秤,好卖些。”

“一手(斤)缸豆通俗要卖到八九分钱,那回不管卖几分钱,都要卖脱,屋里的盐罐罐空了好几天了,再欠好喊你到隔邻孟大婆家里往借盐了。”

“娘,儿晓得了,等卖完了儿才回来。”

“莫忘记,菜卖了,你还要走回来赶上学,其实饿了就到街上买个油粑粑食。”

“一卖脱我就回来,一个油粑粑要三分钱,又称到二两盐了。三姐煮的萝卜饭好好食,食了我就和她一路到云盘上(村里小学所在地)读书往。”

天天,第一缕晨曦熹微清柔,第一仁慈,第一温暖,第一进脑难忘。娘放把背上的背笼放下地,又抽起,转挂在儿的肩头,看着仅有几岁的我要单独走剩下的路往街上卖菜,娘似有不忍,又万般无法,眼神里饱含着疚痛和同情,又满怀着信任和等待。全是黄泥全是石沙的山路上,娘与儿,相看而別,背向而往。娘往赶消费队里的早时间,儿往赶城里人的早饭菜。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的年月,湘西偏僻农村的晚上照明没有路灯,外出处事多凭胆量,白日赶路没有车坐,赶场上学端赖脚劲,更没有手机能够随时拍影留踪,娘用辛勤创做的一个个做品,物量影像上都已无痕无迹,只能一笔一划地刻进儿的大脑,一刀一锉地雕成儿的骨髓,一点一滴地溶成儿的血、儿的肉和儿的魂灵。

(二)

从1964年我出生到2019年娘远往,在那有娘可喊的五十五年的光阴里,记禁绝有几时几处几人、几天几回几事,被娘写成了一本本感儿肺腑的书,谱成了一首首动儿心弦的曲,创做成一部部让儿心抽泣而志励的做品,做为娘创做一生的见证人和陪娘创做的儿子,我永久记得娘创做的一句句文字,娘描画的一幅幅画景:

夜晚,娘用那把老秤称黄豆,按比例泡水,磨出的豆腐脑又白又嫩,一看满眼闪光,一饮满喉滋润,一食满身通透,天一亮就被上门来换购的寨邻们夺了个尽光。

白日,娘用那把老秤称大米,再按比例称上黄豆搭配,炸出的油粑粑,圆润润涨鼓鼓金亮亮,一闻满鼻气香,一尝满嘴肉酥,让你只想频频咀嚼,多些标致的回味,良久良久都舍不得咽进肚子里。

春天,娘用那把老秤,称她从山里找来的枞树菌和竹笋;

炎天,娘用那把老秤,称她从地里摘来的四时豆和苦瓜;

秋天,娘用那把老秤,称哥哥从田里捉得的泥鳅和黄鳝,称姐姐从土里捡回的红苕和花生;

冬天,娘用那把老秤,称哥哥用箩筐挑、姐姐用闸笼背,到城里往卖钱的炭,称那用卖炭所得的钱到消费队买回的每人半斤目标的过年肉……

就如许,老秤跟着娘走过了一个又一个艰苦的日子,熬过了一个一个不容易的四时。只要见到娘从床头取下秤,只要看见娘背秤出了门,我便晓得,空空的米坛里便会有白花花的夜饭米,红红的铁锅中便会有香馥馥的油渣味,好食的我即可以不再嘴馋童伴手上甜甜的颗颗糖,爱乖的两个姐便不消再眼羡別人的新花衣。

娘用老秤称起了一世界的艰辛,老秤陪娘熬过了不随便的人生。秤杆成了娘书写人生的笔头,秤盘成了娘弹奏生活的鼓皮,秤砣成了娘称人心量情面的定神器,那一圈又一圈娘亲手用麻线搓成的秤绳,便成了娘一年又年、一转又一转、一页又一页的蹉跎岁月。

(三)

老秤帮娘帮了一辈子,帮娘称生活称人心称人世间的冷热、伪实和邪善。

“莫让坏人骗也莫让好人食亏”,那是娘时经常念叨的一句话。小时候,因为家境贫冷,家里常时靠借米下锅。每次,我从邻人处借米回来,本已告诉了娘,借的是几碗或是几升(指木升,湘西乡间一种木造的方形量器),娘都是要用老秤称下重量并用柴炭在壁板上记上数,起头我还心中不解,待到还米的时候,见娘先用老秤按记数把米称好,拆进袋内,然后教我再扯住米袋口,娘会再用双手多捧上两捧,边添放进袋,边喃喃自语:“人家舍得借米帮我们救急,我们万莫让人家食亏,多给人家还点,有称好,莫受坏人骗也莫让好人食亏。”那时,我那大白,娘的世界里,老秤不但是称称物体重量的量器,已经成为人心人道的刻验尺,娘用它称的不但是物品的重量,更要称别人的仁慈和义举,还要称本身的热诚和感恩。

(四)

娘一辈子,活了九十一个岁首,除了两双儿女,除了几十孙重,似乎无甚亲爱之物,不爱食不爱穿,不打牌不跳舞,就是爱劳动,就是舍不得那把老秤,到了八九十岁了都还闲不住。我的女儿出生后,娘从给我带孩子起头,到她远往的三十多年里,跟着我们移了四次家,许许多多的工具移坏了,弄丢了,折腾不见了,唯独那把老秤不断还在跟着娘,不断还挂在娘睡的床头。不知有半个多世纪,仍是超一轮六十甲子,娘与老秤已经成为相依相存、相惜相怜的一个整体,几十年的眼看手摸,老秤已成了娘的宝、娘的爱、娘的命,你跟了娘一辈子,帮了娘一辈子,成了娘生命体内似骨似肉、不成朋分的一个部门。

“我要做点事,不干事,活到有什么味。”当两双儿女都养大成人,都成家有业,都添儿添孙,都大大小小先先后后活成了奔六十奔七十的白叟了,娘仍是闲不下来,仍是一有时间就要动动她亲爱的老秤。娘临远的前几个月,还经常静静地躲进房,关着门,拾掇她的劳动产物,称量她的劳动功效。其实,我与妻都晓得,娘一关门用秤,就必然又出门往捡废纸壳、废书报和水瓶子回来了,关门是怕儿子媳妇嫌她不讲卫生,我与老婆只是晓得了不往点破罢了。孝敬之道,孝娘较易,顺娘难为,煮烧饭洗洗衣买点好食的只够称“孝”,能宽大娘的缺点、承受娘的唠嗑、撑持娘的所为,让晚年的娘讲她爱讲的话、做她喜好做的事方可称“顺”。娘用勤奋和俭省写给儿子的书,儿子读到五十多岁才渐渐读懂,劳动习惯了的娘,一不劳动一无事做便诚惶诚恐,茶饭无味,以至会心抑成病,读了娘书、了然娘理的我,从起头嫌娘捡圾不卫生,改变到主动为娘在学校收存旧书报,在路上捡拾空水瓶,与老秤一路,陪着晚年的娘,陆续创做她节俭一生的做品,曲至结尾。

(五)

一把老秤,陪同、应和并见证了娘勤奋仁慈,艰辛幸福,普通而又伟大的一生。

父亲在世的时候,老秤见证了娘和父亲的恋爱结晶,十三岁的哥哥、八岁的二姐、四岁的三姐和一岁多的我,见证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湘西山村一个六口之家幸福相伴的美妙光阴。

父亲早逝之后,老秤又见证了一个三十八岁的寡娘的辛勤辛勤,见证了一个湘西女性用坚韧用固执,用常人不可思议的煎熬把四个儿女拉扯大,把一个若弃即散的五口之家,创做成了一个四十余人生机勃勃的各人庭。

而今,娘走了三年,我把家里最敞亮的房间革新成娘的纪念馆,常来参看的就是娘的儿子,阿谁由娘身上掉下来的一砣肉长大成人的儿子。一辈子普通的娘,没有荣誉证,没有勋绩章,没有古董字画,没有存款房契,娘留给儿女的最值钱的遗产,即是那架娘睡了一辈子的嫁床,最传家的宝贝,即是那把娘用了几十年的老秤。以前,娘把秤挂在她的床头,用它称世界,而今,儿把秤挂在娘的床头,挂成如娘在生在世的样子,稳定样即是儿对娘更好的亲爱和思念。想娘了,走到娘睡了一生的床头,摸摸娘用了一辈子的老秤,即可闻到娘的气息,闻声娘的话语,看见娘的笑脸……

肉体不见的娘,仍然灵如今儿女的泪光中,新鲜在儿女的心窝里。只要心中有娘,娘就长生不死。

凡尘中,一世界的娘用实爱用艰苦写了一世界的书,一世界的哥哥姐姐,一世界的弟弟妹妹,一世界的儿和女,一世界的你和我,看不完,读不深,悟不透,便需用良知让贮存生根,用感恩让记忆抽芽,用无限的热诚让灵魂开花成果,惜读一生,敬悟一生。

2022年10月18日

做品原创:彭学军

文章审核:谷遇春

图片摄影:彭学军

美术设想:罗元彬、张冬梅

法令参谋:杨廷鑫、李汉云

原创申明:品湘西发文,版权回属做者和品湘西原创平台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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