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刚:戴潍娜诗歌的颜值与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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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着凉皮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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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潍娜

更先存眷戴潍娜,是因了她名字中的“潍”,一个跟我的故土,山东潍坊有关的字。后来晓得,她的身世履历,跟“潍”字毫无渊源。事实上,她是地道的江苏的女儿、南通的女儿、如东的女儿。

诗人戴潍娜博士,其颜值不断被拿来说事——感激天主,给了她傲人的颜值,天然而然地,那会让她成为看脸时代的宠儿。生活中的戴潍娜星眸似水,笑靥如花,才艺多多,自带一种“濯清涟而不妖”的青翠气量,被圈内普遍视为林徽因式的妙人。不外,再美的仙人姐姐,也会老往,而单纯意义上的美人迟暮,因其无所依傍,往往最为不胜。因而,所谓的“颜值”如此,都是过眼烟云,其背后必有超越颜值的工具才好。尘凡女子戴潍娜不唯润色得体,妆容精致,声音甜美,更可欣喜的是她还有着与此婚配的教养、学力和心性。戴潍娜的家乡,居于人才辈出的高考大省——江苏境内的南通市如东县(据云业内有“全国教导看江苏、江苏教导看南通、南通教导看如东”一说),那位文理兼擅的学霸,高考昔时即以本省文科前20强的功效,进进中国人民大学外交系,数载后以外交学与哲学双学位结业,负笈牛津大学;回国后在母校再获博士学位,现就职于中国社科院外文所。——所谓的名校加持、一路灿烂,说的可能就是她那类人物。“老是如许,最贞洁的人写最放浪的诗,最沉寂的文字被里有最骚动的灵魂。”(戴潍娜《灵魂体操》),做为诗人,戴潍娜的文本力图打破同量化书写,卓而不群地表达一己的文化根究,获取抱负中的锐度、高度和深度。无妨说,诗人戴潍娜是性感的——那性感次要来源于精神与审美,是一种精神的性感,审美的性感。

写诗歌,做翻译,编读物,搞戏剧,开沙龙,上电视,写小说,做学问……那是戴潍娜风生水起的日常,忙碌而充分,有着对世间诸事积极参与的姿势。戴潍娜才调艳发,且勤奋不辍。虽然,在我们那个时代,既有如斯之颜值,可没必要再有如斯之才华;既有如斯之才华,亦无需再有如斯之颜值。“种种称呼之中/我只愿做诗的表妹”(《表妹》),以诗歌为圆心的写做、翻译和戏剧,构成了她的生活主体与精神柱石,戴潍娜以此对抗广袤之虚无,以此与永久拔河,并让个别的小宇宙频频发作。人与诗歌、人与自在,那该是如何一场浩大的相遇,一场强烈热闹的会面?

拥有美貌、伶俐与才思的戴潍娜,似乎古希腊神话中的美神维纳斯与智神雅典娜的合体——那恰暗合了她名字的中文发音。做家徐小斌曾称戴潍娜是“贵族气量”的写做。“贵族”与否,其实其实不重要,何况,在中国,有无实正的贵族仍是一个问题。但,能够必定的是,戴潍娜的写做风骨宛然,气量满满,既向内翻开、向深拓展,又向外辐射、向上攀附,闪现为文雅智性的常识分子写做,以及路数纯正的学院派写做。她的文本,章法谨严安适,运笔见性见情,此中常常闪现出的奇异的戏剧式语境,或许与她不断钟爱戏剧艺术有关。以戏剧手法强化诗效,当是戴潍娜文本的标配特征。在她诗里,你会很随便地感触感染到对话体、独白体的味道,抵触性戏剧情境和古典型意象的植进,融以现代场景,生发出特定意蕴。《用蜗牛漫游世界的速度爱你》写道:“苔藓是赶路的蜈蚣精/白肚皮擒到它绿色的小鞋子/莫惊 莫惊……舍不得就如许把世界爱完/好像婴儿嘴巴里的味道还没长全/爱很久要更久/我用蜗牛漫游世界的速度爱你/在两次人生之间”,笔法清爽灵动,尖牙利齿,而又楚楚动听;波俏跳脱的语言,发散着责备的矛头,深思的称心,倾覆的酸爽,以及巫性的气息。

戴潍娜持守五四先贤的启蒙理念,固执于人诗合一之境,期看让诗与美,像鸟儿般栖息于日常生活的丛林。她的诗,多半带有强烈的寓言色彩和童话意味,以及明显的价值取向。“你天天睡在本身雪白的骨骼上/你天天睡在你日益坍塌的城邦//你梦醒,从泥地里抬身/你更衣,穿上可怕思惟/你读书,与镜中人接吻/你劳做,期看住进监狱/你生育,保存莫过复造本身/功责也莫过复造本身”(《坏蛋健身房》),奇异的句式,对应着跳脱的脾气、十分态的语境,如闪电般霎时击中人心。“一只锦衣夜行的狐狸,脚下大地黑漆//城市枝桠将手臂伸向天空的深坑/驼背的兔子套上银色西拆/长颈鹿在香奈尔5号的瀑布里冲凉/每一条窄窄的下水道都毗连着纪念碑……祖祖辈辈靠蛊惑墨客挽救人类/墨客,是狐狸回乡的梯/狐狸凝视水晶球的眼神/似乎诗人驰念属于他的小行星”,《午夜狐狸》聚焦于情态各别的动动物,出格那只因哀痛而无法竖立前行的小狐狸,赋之以强烈的动做性和含蓄的动态感,在对人道、世事的吊诡式看照与悖论式表述中,突显暗昧的童话风调,和复杂的迷幻色彩。

在诗中,戴潍娜往往会下意识地展现其常识谱系与人文操行,固执于彰显文化、汗青、天文、哲学的多元交汇。《炒雪》写道:“京城第一无用之人与最初一介儒生为邻/我爱的人就在他们中间/何不学学拿雄辩术打鱼的尤维亚族/用不忠实,连结了本身的忠实/如许,乱雪天里/我亦心爱着你的对头”,钙量凸起,骨感明显,同时不乏似水柔情;智性与灵性的连系,让文本显露出明显的女权主义倾向和女性文学特量,发散着浓重的现代意识。《贵的》句式怪丽,语感调皮:“面临面生活久了/比如/平躺在镜面上往死//卧室的镜子必然要买贵的/它决定了你自认为是的形象/家中的汉子也一样……鞋子必然要买贵的/人一辈子不在床上,就在鞋上……床也必然要买贵的/跟鞋子纷歧样,你不克不及对灭亡小气/什么时候做爱?/——每当想死的时候”,一种不可一世的常识范澎湃而出,灵性氤氲的句子,好像标致巫女之呢喃,好像夏季玫瑰之凄艳,寄寓了对尘世种种功与罚的感喟,表达了对无能生活的不屑与抗争。

多一些迂回,多一些盘曲,天然就会多一些风摘与份量;哪怕是最低微的愿看、最渺茫的星光,都可化为坚韧的诗歌力量。戴潍娜以精灵式的笔触,锻造语言的量感,姿势斑斓,身材讲究,似乎曼妙的芭蕾舞者。“某年某日一个不经意的回眸/末落成几世的江南/好几个春天束成的乌黑的粗辫子/从船沿垂及水面/生成一株睡眼惺忪的红莲/江南 该在一条小巧的小小路里快快地长吧”,那首《瘦江南》写及江南的棹船、雨水、菱角,初春碎开的冰棱,以致上古男女暗许末身时交换的青佩相碰的声音,展现了如千年陈酿般被封存的传统文明语境下的纯正古典形态,可谓一唱三叹,不堪委婉;但也许恰是那画面过于平静温馨过于波涛不惊了,诗人以至跃跃欲试地期看“赶上一个实正的匪徒,被掳走是一种幸福”。末于,面临后工业时代浩荡车辇倾压下古典图卷的日渐破裂,做者不由得提问:“江南,也会老吗?/相信一个没有寡神的存在/与忍耐,忍耐眼看江南一天六合消瘦//甘愿你在标致时死往也不忍见你消瘦老往/噙满泪水,背过身往,分开江南/为了往哭一枝瘦了的红莲……江南,你枯槁的容颜在我胸口刺出一朵红莲/有一天,传言江南死了/早已死往或是死往上百遍/一场场葬礼前种上红色或白色的花儿”,当诗意无存,当神性退隐,诗人何为?通过《瘦江南》,戴潍娜叹韶华、悲流年、悼古典,谱就一曲对渐行渐远的农耕文明谱系的挽歌。

戴潍娜写于莫斯科的《反复》一诗里,阿谁无所不克不及的“我”,仿佛光阴大水中的实理兵士,全部武拆,严阵以待:“驰骋在昨日的帝国,我是潜进时间的鬼魂/从阿尔巴特街,到西伯利亚无辜的雪原/我已走过大半个世界,却仍是个小镇姑娘/永久不知本身何时在反复”,孜孜于探究世界本相的诗人,好像一位调度有方的导演,沉着潇洒地驱遣着语言的蝴蝶,让文本闪现为多声部的合奏,以期抵达个别所能穷尽的思力和锐度。“每一天我勤奋模仿年轻的本身/又屡屡在天黑前将她舍弃/告诉本身,做明日的新娘//敢活着扮丑,死了方能标致”,毋庸置疑,诗中描摹的主体,早已打破了物理时空的限造,裹挟着铁血气量,昂然刺破暗黑,成为迷濛汗青的见证者和人类命运的审讯者。

戴潍娜诗中,了了的理性与浓郁的感性,往往水乳交融相得益彰。“一个色衰的女人,仅一行诗陪同//年轻时,在汉子间亡命/等老了,成无人逃缉的逃犯……暗中突然光临,像石块砸下/谁被砸中,谁就是黑天赶路的玄奘”,《交换》笔力之高耸,好像火星碰地球,石破天惊,复又哲思荡漾。诗人慨叹于“海水常新,命运也时常改动主意”式的不确定性,到处可见的戏谑与反讽,对自在、背叛和创意的点赞,似乎是一出出古老汗青大戏的复原与演绎,彰显浓重的解构色彩和后现代指向。“她拿她的眼睛换了一首诗/又拿她的嘴角换了一个词/陈旧迂腐的身体漫成纸上绚烂的色气/认为属于青春的,本来属于老年/她末于长成了一个谁也读不懂的老太太”,如是,种种异乎通俗的超现实语境,在戴潍娜笔下奔涌、流走;强烈的倾覆,倾情的代进,明显的角色意识,于她是一种助力,恰如其分地获取了预设的文本效果。

“在每一缕鹤发里 我认出你//玛丽,爱擦厚胭脂的玛丽/脸上砌满横滨的灰烬/看那浓妆多感伤/下辈子投胎做月亮”,取材于东洋实在人物和实在事务的《看那浓妆多感伤——写给横滨玛丽》,可谓一曲惝恍迷离的红颜挽歌,氤氲着决绝的女权主义色彩。“哀痛是心爱的玩具//万物哈腰的人世,至纯的音/期待着最耻辱的手指 奏出”,很难说,如斯句式所传递出的,事实是同情与不忍,是悲悯与长叹,是警示与提醒?抑或,是鞭笞与讨伐?诗人聚焦于时代车轮下那些被欺侮被损害的不平生命,以感同身受的看照、省察与感情宣泄,扶引出高屋建瓴的价值揣度。就是如许,在朦胧与了了之间,在似与不似之际,戴潍娜的诗歌语境,总难免是超验的、诡异的、悖谬的、秀丽的,有着近乎恒定的内在规约性与外部指向性;其笔锋所及,乃是对不成知的命运黑幕的固执穿透,和对个别心灵的无尽探觅。

戴潍娜的诗,如天鹅之颂,如美少女吻火;诗中的戴潍娜,崇高,冷艳,孤单,浪漫,在快乐和愤慨之间游走指点。“莎士比亚的时代,诗人努力于造造快乐;而现在,诗人次要造造痛苦。”“古典诗学中,政治与诗歌能够互为衣裳;到了现代,他们才起头彼此仇恨。我想我能够穿上衣服爱,也能够脱了衣服恨。”(《灵魂体操》)如其自陈,戴潍娜始末葆有一颗好玩的慧心,一个有趣的灵魂。那个背叛的诗女乐子,以隐秘而有力的体例介进诗歌场域,试图成为领跑者和先行者。如斯姿势,让人想起热血翻涌白衣飘飘的年代。伶俐,活泼,知性,反骨生成;她做灵魂的体操。她有莲花的容颜。她娇小的身躯内躲着火焰躲着热量,也躲着绿荫的凉、冰雪的冷。“二十岁写诗是实心风流,三十岁还在写,是风流后的实心。”(《灵魂体操》)那个自带气场的女子,永葆对诗的初心。表里双修的戴潍娜,在红樱桃般的韶华,把实情投予缪斯,忘我打造并运营着她的诗歌共和国(Poetry Republic):阿谁细小而不细小、属于无限的少数人的共和国——在那里,有着秘而不泄的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如花美眷,连同她的游园与惊梦,夜奔与出塞。

一个诗人,倘能总以爱情的姿势写诗,连结不衰的激情,实为一种莫大福祉。诚然,戴潍娜的诗做在一派亮烈之外,也有一抹不曾褪尽的青涩,气象犹嫌不敷,格局尚待拓展。任何文本,惟有往除炫技,不露形迹,方可臻于化境。而诗歌做为面向世界的表述,未必只是纯私家化之物,更非小圈子里的狂欢;由是,若何链接公家,兼容雅俗,实正打通诗歌的任督二脉,乃是永久值得摸索的课题。身为85后诗人,戴潍娜正值写做者更具创造力的妙龄,如斯韶华,一切生机勃勃,一切正在翻开,一切都还有着太多的可能性与一定性。我们等待着她的调整、转身、飞跃、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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