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施施然：《俊儿》（选读）原载《延河》下半月2021年第7期

诗人施施然

原载《延河》下半月2021年第7期

5、

十二月初，我按方案和一位女友往了埃及和迪拜游览。北非古老的尼罗河，宽广无垠的戈壁，湛蓝清澈如宝石的红海，以及丰富神异的宗教文化，使人心绪开阔，眷恋忘返，暂时忘却了生活中的懊恼与诸多羁绊。那一走就是十多天。

临回国前一晚，我正在酒店房间整理行李，从国内带来的裙子、物品，在开罗和阿布扎比等城市购置的各类木雕、糖果，和纪念品，花花绿绿展满了一床，我正忧愁怎么将那些工具塞停止李箱，俊儿的微信语音通话响起来。

那段时间，我没再特殊存眷俊儿的事。一方面，工做、写做都占用着我的精神，写不出工具的时候，焦虑烦燥，自顾不睱。另一方面，我相信俊儿可以处置好本身的事。当然，我心里仍是顾虑着她的，只是觉得，没必要主动干预干与。如今，手机在床上叮叮咚咚响着，我一把将它从一条白色的长裙下拿起来。

接通了，德律风那边却又不出声。我“喂”了两声，耐烦期待着。末于，手机那端传来一声压制不住的哭抽泣声。

我吓了一跳，赶紧说：“别哭别哭，那个世界上除了存亡，没什么大不了的，没关系，你渐渐说。”

俊儿行住抽抽泣，说：“姐，你的曲觉太准了，传授公然不是什么好工具。”

“你是怎么晓得的？”我的心一紧。

“那晚我回家后，底子没法进睡，事实上我已经持续失眠很长时间了。”俊儿说：“我就在微信群里查了他。过程很简单，我们有两个配合的同城独身群，都是独身的伴侣们彼此拉进往的。我和传授同在的那两个群里，从不赐教授与人说话互动，我就漠视了那方面，从没引起过我的思疑。那晚你和我谈过话后，我突然想起那两个独身群，回往翻开看，里面有几个年轻标致的女子头像，我就想，她们可能也是传授喜好的类型，就主动和她们加了老友。”

俊儿声音起头变得尖厉：“我连夜往前查看她们的伴侣圈，你猜怎么着？我公然看见了传授的蛛丝马迹！”俊儿尖着嗓子连续串说下往：“我从一个妆扮很进时很妖娆的女人的伴侣圈里，看见几个月前的一张照片里，竟然有传授的身影！再看拍摄时间，我清晰记得那天传授说他伤风了，要在家歇息。本来，我在外面四处给他买药的时候，他其其实陪另一个女人在泳馆泅水！我几乎要被气疯了！后来，一不做二不休，我痛快同时和那几个长得标致的女人在私信里留言，大白说我是传授的女伴侣，我们谈爱情已经一年了。你猜又怎么着？”俊儿情感越发冲动，愤慨中同化着压制不住的抽抽泣：“我实想一刀杀了他啊！本来，那几个女人，都同时在和传授谈着所谓的爱情！他用的套路都是一样的，不主动不回绝，有的刚交往半年，和他一路泅水的阿谁女人，他们在一路已经三年多了！”

“好笑啊好笑，实是没想到，当我费尽心计心情想用爱情身手套住他的时候，他竟然也在套路我们，并且不但一个。”说到那里，俊儿凄然地笑起来。

我在手机听筒那端，听到手脚发凉，心不住地往下沉。我想起俊儿那些日子来几乎像换了一小我似的魂不守舍。想起她那么勤奋地健身、妆扮，精心挑选礼品和烛光餐厅，目标是让失婚的传授感触感染到爱情的浪漫，和来自女人的温热。她变着把戏做菜，还从网上新学了西餐的做法，想让传授晓得职业女性如她，既出得厅堂，也下得厨房。她天天在日历上计算着日子，用体温计丈量排卵期。她洗澡，化精致的妆，在粉红的双人大床上喷洒性感的香水，也许，还有情趣内衣，和别致幻化的体位……那是俊儿对生命和生活燃起的新期看啊……可是，她漠视了，实正的爱，也许其实不需要破费那些心计心情。

做为重情的女性，我感同身受俊儿恋爱破灭，和遭受哄骗所承担的双重痛苦的暴击。“你想怎么办”？我抑制住情感，尽量沉着地问。

“那几个女人如今已经炸窝了，群情激愤，都要抨击他！有人要闹到他单元，让他抬不起头，再让他补偿每小我精神缺失费，还有人想找人打他，总之绝不克不及就此廉价了他！”手机里，俊儿情感再一次冲动起来，咬牙切齿地说。

此时我心里的愤慨，一点儿不比俊儿少。那种渣男，怎么教训都不为过，不然，他以后还会如法炮造，陆续祸患此外女人。但我又担忧俊儿失控，会为她带来更大的损害。我劝她想开些：“可是，再如何也于事无补了，付出往的豪情和时间，你还能收回来吗？如今来看，阿谁传授就是个精神上有疾病的人，我觉得你如今更好的抉择是赶紧分开那个陷阱，越快越好，行损比抨击更重要，不要再跟他纠缠。”

俊儿没接话，手机里传来几声嘲笑。我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刚想再启齿，俊儿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来：“归正，我不克不及像块破抹布，被他用脏了，就随手一扔。”

没等我再说话，俊儿把德律风挂断了。再打过往，她不接了。

当晚，我在睡梦中梦见了俊儿。我看见在黑漆漆的夜里，俊儿穿一身红裙，散着披肩发，一小我走在幽暗峥嵘的树丛中，一边走，一边悲伤地哭。过了一会，又看到她歇斯底里地喊喊起来，手中挥舞着一把生果刀，疯狂地朝空中胡乱砍着什么，嶙峋的月光照在她身上，似乎罩着一个舞动的鬼怪。我想上前拉住她的手，劝她平静下来，可不知怎么，我突然间也酿成了俊儿，心锋利地痛苦悲伤着，眼里喷吐着愤慨之火，双手挥舞，似乎要将四周的一切都扑灭掉……

回国后，我又给俊儿发过一次微信语音，认实地劝解她。她没回，只在对话框里以文字留言：我很好，安心吧。

有几次，回家泊车，颠末她家那栋楼。她住在最靠边一个单位的六楼，楼道静静静的，所有住户的门窗都紧闭着，看不见玻璃与墙壁后面的喜怒哀乐。我向楼上张看了一下，又飞快地垂头分开了那里。

我有点怕见到她。同为女性，我晓得，此时她其实不想碰见那段失败豪情的知情者。

如许可能又过了半个多月，有一天，中午，我刚把炒好的黄瓜片炒鸡蛋、白灼虾，和一小碗米饭摆上餐桌——中午经常只要我一小我在家食饭，而做起来简单，油腻又少脂肪的小菜是我喜好的。我随手翻开家里的电视机——我喜好食午饭时，翻开电视音乐频道，边听边食饭。有时是民乐或交响乐集锦，有时是明星演唱会，归正电视里播什么，就听什么。

我翻开家里的电视，刚启动的荧屏对应的是市新闻台。我正习惯性的预备换台，突然，被电视机里的画面和声音牢牢吸住：正在播放的新闻午报里，一辆白色轿车正在一所大学门口的空地上熊熊燃烧，几个全部武拆的消防员正在灭火，黄色消防保镳带将刚下课，陆续走出校园电动伸缩门的学生和教师们隔离在远处。干练的外景女主持在现场严厉地对着镜头播报：某某高校门口发作了一路恶性行凶纵火事务，受害车主是该校一名男性教师。据一位声音颤动面露惊惧的目睹者称，一名年轻女性将驾驶座上的被害人连捅多刀，随后，车身被行凶者用事先预备好的汽油引燃，车主目前存亡不明。女嫌疑人行凶后并未逃走，被赶来的巡警当场挠获……

那所学校恰是俊儿的传授所任职的学校。我的心“突”地狂跳起来，唤吸像被什么堵住似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我严重地盯着电视，屏幕上闪出嫌疑人带动手铐被差人塞进警车的画面。我认真辨认，那名女性身穿一件过膝的鹅黄色羊绒大衣，染成棕黄色的海藻般的长卷发垂至腰际，面庞姣好。令人希罕的是，她并没有想像中的疯狂和歇斯底里，而是始末平静空中带浅笑。

不是俊儿。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6、

春节事后，路边薄冰看不见了，冬风也渐渐抽往了矛头。路边和小区里的柳枝率先萌生出新芽，变绿，变长。雾霾渐渐消失的天空中，不时飞过一群又一群从南方回来的燕子。连住在楼顶的麻雀也非分特别活泼起来，有两三只在人们的窗户前，忽上忽下地逃逐着、喊喊着。又一年春天降临了。

单元工做已彻底交接完，末于能够腾出时间写些工具了。我不断想把在现代诗中不克不及完全表达的工具，借助小说体裁写出来。我起头测验考试着做，停止得其实不顺利，却渐渐沉浸此中。我在小说里回忆起一些人，也抹掉了一些人。不写也不工做的时候，我就埋头一堆从京东网购来的新书里，有时候，竟短暂的忘记了心里之外的世界。

此日，歇息的空档，我像往常一样，给本身泡好一杯碧螺春。通明的玻璃杯中，嫩绿的叶片在清澈的热水中打着旋儿，浮上来，又沉下往。我一边轻啜着，一边随手翻开微信。突然，有日子未见的俊儿刚刚发布的动态弹出来。

她精选了六张照片，每张照片中都有三小我：她，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还有一个汉子。是在影楼拍的婚纱照。照片上边配发了文字，大意是，生命短暂，要爱护保重面前挠得着看得见的幸福。

俊儿和前夫复婚了。我放下茶杯，迫不及待地点开照片。照片中，俊儿身穿白色婚纱，画着精致的淡妆，在镜头前甜美地笑着。中间的小女孩，也穿戴白色纱裙，微黄的细软头发在头顶梳成两个圆圆的小髻，像个心爱的小花童。旁边的汉子，比俊儿略高一公分，穿白色西拆，微微发福，轮廓不太清晰的圆脸庞上，也敷了粉，显得一双眼睛不大，也不似俊儿的那么亮堂有神。

我想鄙人面留几句祝愿的话，然而，突然间，又有点莫名的哀痛，一时竟难以辨认那事实是圆满，仍是遗憾？或许，当天主抽出亚当的肋骨造出夏娃的那一刻，就必定了男女两性必需承受相互的缺陷，才气沉着地活过那一生？我呆呆地缄默了一会，最末，手一滑，关上了微信。

节选，全文见《延河》下半月2021年第7期

施施然

施施然，本名袁诗萍，诗人，画家，中国做协会员，河北省文学院签约做家，省美协会员，主编《中国女诗人诗选》，著有诗集《唯有暗中使灵魂溢出》《走在民国的街道上》等4部，曾获河北省文艺复兴奖、中国做协重点做品搀扶、张坚诗歌奖主奖、《现代青年》更受欢迎青年诗人奖、三月三诗歌奖、中国十大女诗人奖等，诗做被译为英、法、阿拉伯、瑞典、罗马尼亚等多国语言颁发，诗歌、小说颁发于《中国做家》《人民文学》《诗刊》《十月》《钟山》《山花》《文艺报》等国表里报刊，画品屡次进选画展或被收躲。

来源：女诗人诗选公家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