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啸伯《宝莲灯》
我三四岁时住在广西梧州市,坐在妈妈的怀里就看过京剧《宝莲灯》。那时底子不懂是什么内容,只记得舞台上出来一个大花脸,面目狰狞,凶神恶煞地向我大喊大喊,其时就把我吓哭了。晚上做恶梦也看见阿谁大花脸,他的脸庞有整个舞台大似的。谁又想到二十多年后,我在北京大学京剧社之一次登台表演的就是那出 《宝莲灯》呢!1956年春,北大京剧社决定排练《宝莲灯》,由薛以年饰演刘彦昌,我扮王桂英,张金珠扮沉香,郭定一扮秋儿。其时正值奚啸伯贴演《打鱼杀家 》和《宝莲灯》双出,我们的社长叶秀山和几位演员都往看摩了此剧,做为排练此剧的参考。看完后我们就往后台看看奚老,他热情地招待了我们,和我们谈得很投契,还约我们节假日往他家多谈谈。公然,五一节 *** 后,我们又往奚老家玩 。他传闻我们要排练《宝莲灯》就告诉我们,他同梅兰芳先生合演此剧的一些演法。从此奚啸伯先生同我们成立了友谊。
《宝莲灯》,别名《二堂舍子》,是神话剧全数《宝莲灯》中的一个片段。故事是讲墨客刘彦昌进京赴考,途中碰见蟒蛇几被吞食,幸遇仙女三圣母以镇山之宝宝莲灯驱杀蟒蛇,救了刘彦昌之命,二人产生了恋爱。三圣母之兄二郎神大加反对,赶走了刘彦昌,把三圣母压在华山之下。三圣母生下儿子沉香,写下 *** 放在沉香身上,托人把沉香送到刘彦昌处。此时刘彦昌已经当了罗州县令并娶了王丞相之女王桂英为妻。沉香由王桂英抚育后,王桂英也生一子秋儿,兄弟二人非常友爱。一日兄弟二人在私塾中失手打死太师秦灿之子秦官保,二人回家向父亲哭诉,兄不推弟弟不攀兄,都说是本身打死的。刘彦昌本身审问不大白,最初只得请出夫人王桂英。王桂英问,仍问不大白事实该带哪个儿子到秦府抵命,夫妻之间发作了矛盾。丈夫包庇前妻之子,老婆偏袒亲生之子。最初是老婆忍痛舍弃了亲生儿子,放逃了前妻之子。
梅兰芳、王凤卿《二堂舍子》
那出戏很有情面味,最凸起的是,一个后母若何看待前妻之子,那一社会上普及存在的问题,看来内容平平却有着深入的社会意义。在封建社会的夫权、神权(三圣母的“宝莲灯” )的双重压力下,再加上王桂英的仁慈本性,她才忍痛牺牲了亲生儿子,放走了前妻之子。最初刘彦昌带秋儿往抵命,太师秦灿当场就把秋儿活活打死(秦灿就是我小时看戏把我吓哭了的阿谁大花脸)。沉香逃走后为一位仙翁收养,教会了他武艺,末于战胜了舅舅二郎神,用神爷劈开了华山救出了母亲三圣母,因而此剧别名全本《劈山救母》。一般表演的折子戏《宝莲灯》,就是指《二堂舍子》,剧情以夫妻吵嘴为中心,情节平平。而梅兰芳和王凤卿昔时经常合演此剧,并且做为之一晚的打炮戏。此剧内容简单 做工不多,以对白演出为主,因而往往被人们认为是一出瘟戏。确实,若由一般演员表演很难超卓,但梅兰芳、王凤卿演来就特殊超卓。后来梅兰芳还与马连良、周信芳、奚啸伯等合演此戏,都很胜利。据梅兰芳回忆说,他同王凤卿合演《宝莲灯》十分合手,王凤卿最能描绘刘彦昌对两个异母的儿子的复杂矛盾的心理。那出剧的身材、对白处处讲究对称,王桂英与刘彦昌做一样的身材,说一样的话,可是两样的心理,必需逆来顺受势均力敌才气演好。
《宝莲灯》也是奚啸伯的拿手好戏。据说昔时评选“后四大老生”时,奚就是以此剧进选的。从奚啸伯的生长来说《宝莲灯》恰是他演出艺术成熟的里程碑。据奚啸伯先生的大门生欧阳中石回忆说,奚啸伯在四十年代初 (三十岁摆布)就已成名,他是票友下海,本来学的是余、言二派。从他其时灌的唱片《骂曹》《上露台》中能够听出有那两派的明显模仿陈迹。后来他再听那两张唱片时,很不称心说,那时候唱得太稚嫩了,尽是弊端。可见他对艺术的要求是不断改进、越来越严厉了。四十年代中期(三十五岁以后)他越来越多地吸收了各家的所长来丰富本身的演唱,所以他的艺术也就逐步趋于成熟了。
梅兰芳、奚啸伯《二堂舍子》
以《宝莲灯》(即《二堂舍子》)为例,奚啸伯和梅兰芳协做最多也最超卓的就是此剧。解放前相当长的一个期间,奚啸伯老是傍着梅兰芳的。在梅巨匠如许的 名家间接熏陶下,他得到大幅度的进步。就像《宝莲灯》如许一出瘟戏,却被他和梅兰芳演得很能动人,可见越是所谓“瘟戏”对演员来说越是个考验。能把如许的戏演得特殊的动人,就阐明演员的演技精湛!
就以此剧的老生次要唱段“昔日里有一个孤竹君”那段【二黄快三眼】来阐发,奚啸伯吸收了许多名家的精华,又加以本身细致的揣摩。足够发扬了【快三眼】 那种板式旋律紧凑、易于展现委婉绪的特色。奚啸伯那一段唱得就像娓娓谈心,听起来实是情实意切,神韵无限。孤竹君的一个“君”字,一个大腔,听起来幽深而醇厚。以下阐发伯夷、叔齐弟兄的彼此禅让时,条理清晰,进情进理。唱到“我本当带沉香秦府偿命,(持续唱两次“秦府偿命”) 我的儿呀!”时,唱腔中又 *** 锣鼓,“想起了三圣母送过红灯”“灯”字一个长腔,神完气足,高唱进云,趁热打铁,足够表达了刘彦昌心里的复杂矛盾,更凸起了奚派唱腔的洞箫之美!以下那句“我有心带秋儿秦府偿命,秦府偿命,我的儿呀!”也同样在唱腔中间 *** 了锣鼓,到达了同样的效果。为了表示刘彦昌此时的左难右难,其实是难的矛盾心绪,他把“左难右难难坏了我”中的“难”字的垫头唱了进往,“坏”字摘用了谭派“往声字滑”的唱法。“我”字是一个长腔 但他唱得就像没有气口,只是一口气就唱了下往,在气息的一唤一吸中表示了豪情的“勉强委婉”。他如许唱既展现了他艺术的细腻,又展现了唱腔设想的专心之苦和运用气口的精湛巧妙。
1957年中国唱片
【二黄快三眼】
昔日里有个孤竹君,
伯夷叔齐二大贤人。
都只为孤竹君身染沉痾,
传口诏命次子继位为君。
那叔齐分长幼不愿应允,
那伯夷尊父命也不克不及担承。
弟让兄来兄不愿应允,
兄推弟来两不克不及担承。
那伯夷出午门无有踪影,
那叔齐也出了后宰门;
首阳山前冻饿死,
留得美名万古存。
为父的怎比得孤竹君,
二姣儿也难比那两个贤人。
慢说是打死了秦府官保,
就是那庶民子也不克不及担承。
【二黄原板】
我本当带沉香秦府偿命,
秦府偿……命,我的儿啊!
想起了三圣母送我红灯。
我本当带秋儿秦府偿命,
秦府偿……命,我的儿啊!
后堂内还有那王氏桂英!
左难右难难坏了我——
【二黄散板】
后堂内请出儿的娘亲。
从《宝莲灯》的唱腔中已听不出哪些是余派或言派的模仿陈迹,已经成为奚啸伯独有的奚派的唱腔了。他晚期的《白帝城》《范进中举》《甜露寺》《空城计》等唱腔都有那种特征,已经自成一派了。
解放后,奚啸伯和梅兰芳又屡次协做此戏。有一次梅兰芳称心地喊着他的名字亲热地说“啸伯,你那个戏可实成熟了。表演其时我们都不像在演戏,几乎就是本身的事,我们都似乎置身于生活之中了”。从梅兰芳的那种觉得来看,能够想像得到他们的协做该是多么的超卓!同时也阐了然梅兰芳对奚啸伯的演出艺术做了极此中肯和高度的评判。他俩的协做半斤八两,演员已同戏中人融为一体,他们的演出已到达炉火纯青,堪称珠联璧合。可惜那时没有录像设备,以至连剧院的灌音材料也没有保留下来,幸亏如今还有奚啸伯本身的那一段灌音,也成了千古绝唱了!
《宝莲灯》(二堂舍子)能够说是奚啸伯先生高峰之做,是奚派成熟的标记,是范本,是奚派构成中最有代表性的杰做。
李维康、耿其昌《宝莲灯》
近年中国京剧院和上海京剧院都表演了新编的《宝莲灯》。中国京剧院新编神话剧《宝莲灯》的三圣母和王桂英都由李维康饰演,把王桂英的身份改为农家女,此中也有“舍子”的片段。李维康曾以那场演出参与“梅兰芳金奖大赛” 得到了好评。但是情节比成本更简单了,夫妻之间并没有争吵,王桂英决然舍子,把矛盾简单化,把王桂英的觉悟写得太高。如许那出戏就大大失往了动人之处,索然无味,没有什么看头了,远远不如成本《二堂舍子》动人。两个儿子在学中失手打死了秦太师之子,那是面对要偿命的大祸。成本中王桂英是丞相之女,是很有教养的贤惠女性,她在沉香仍是个婴儿时就抚育,曲到长成少年。她本身也接着生下了秋儿,她看待两个儿子常日都是一样的立场,因而后来说出本相时,沉香还不相信王桂英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只是在打伤人命如许的大祸临头时,她才出于母性的本能要偏袒亲生子秋儿,那是合情合理的。何况秦府官保现实上确是沉香打死的。(从秦太师的说白中可知。当把秋儿送往偿命时,秦太师就说过“清楚是沉香打死的,你为何不带沉香来偿命? 刘彦昌只得答复道,管他沉香、秋儿,打死你一子就还你一子)因而在二堂审子中,王桂英偏袒秋儿除母爱本性外,也是有事理的。我们不克不及过火责怪王桂英无私,固然剧中王桂英附和舍子后又有几次频频懊悔,但那是符合人情世故的。从几个方面能够阐明王桂英仍不失为一位深明大义的、可敬心爱的母亲。当剧中刘彦昌拗不外王桂英,实的要带沉香往秦府偿命时,王桂英又拉住他,并提醒刘彦昌,你可记得三圣母送红灯之事? 那阐明她的心里也认为三圣母救过刘彦昌,对他们有恩,沉香太同情了。并且在她大白了刘彦昌的企图是沉香是无母的孩子,即便是沉香打死的,也要秋儿前去偿命时,她被迫跪下,唱道“一句话儿错出唇,把娇儿送至枉死的城”,确实有反悔之意。接着就对天宣誓“我若舍子有假意,三尺的红绫丧残生”,接着放走了沉香往逃命。当最初刘彦昌实的要带秋儿往偿命时,她又反悔了。以至说适才盟誓“乃是一句戏言”。我认为如许写她屡次频频、反悔更符合人情世故,富有生活气息。并且事实上王桂英虽有反悔之意,只是口头上的,动作上并未阻遏刘彦昌把秋儿带走。在理论上她是深明大义,舍了亲生儿子,放走了沉香,阐明她舍子是热诚的 ,有过些摆荡和频频也绝不影响她在关键时刻以大义为重。确实是古代中国的一位深明大义、可敬心爱的母亲。新旧两种“舍子”比拟较,新编的《宝莲灯》把王桂英的形象报酬地拔得太高,反而不成信、不冲动人了。当然新编《宝莲灯》 也有它的长处,我绝无反对之意,两种演法完全能够并存。
最初我还有一个设法:沉香逃走后,把秋儿送往偿命,被当堂打死抛尸荒郊。刘彦昌、王桂英夫妇往收尸,见秋儿还有气息。此时秦太师又派人把刘彦昌、王桂英夫妇锁走,如许就给看寡留下遗憾。沉香劈山救母与三圣母团聚后,莫非就不该该再设法往救出本身的生父、养母和手足兄弟?我认为那里还留有很大的空间,可让剧做家编出沉香救出生父、养母、爱弟秋儿的好戏来。又如“杨家将”的故事,杨家八兄弟的戏人人都有,杨八姐的戏也很多,为什么没有人写杨九妹的戏呢?我很盼看剧做家们能写出以杨九妹为配角的好戏来!
中国京剧20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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