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奎律髓卷二十六 | 七言十九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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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韵郭右曹

黄庭坚

阅世行将老斫轮,那能不朽见仍云。

岁中日月又除尽,圣处时间无半分。

秋水冷沙鱼得计,南山温雾豹成文。

古心自有著鞭地,尺璧分阴未当勤。

“岁中日月又除尽”,景也。“圣处时间无半分”,怀也。贾岛“身事岂能遂,兰花又已开”,当一律看。老杜“竹叶”“菊花”一联,又“鹤发”“黄花”一联,便是此样手段。

和师厚郊居示里中诸君

黄庭坚

篱边黄菊关心事,窗外青山不世情。

江橘千头供岁计,秋蛙一部洗朝酲。

回鸿往燕竞时节,宿草新坟多友生。

死后功名空自重,面前樽酒未宜轻。

“回鸿往燕竞时节”,天时也。“宿草新坟多友生”,人事也,亦一景对一情。上面四句用“菊”“山”“橘”“蛙”四物,亦不觉冗。山谷诗变体极多,“明月清风非俗物,轻裘肥马谢儿曹”“功名富贵两蜗角,险阻困难一酒杯”“春风春雨花经眼,江北江南水拍天”“ 碧嶂清江元有宅,黄鱼紫蟹不管钱”上八句各自为诗。如“洞庭回客有佳句,庾岭梅花如小棠”“ 公庭休吏进汤饼,语燕无人窥井栏”则变之又变,在律诗中神动鬼飞,不成测也。

次韵春怀

陈师道

老形已具臂膝痛,春事无多樱笋来。

败絮不温生虮虱,大杯覆酒着尘埃。

颓龄此日仍为客,旧国其时只废台。

河岭尚堪供极目,少年为句未须哀。

后山诗瘦铁屈蟠,海底珊瑚枝,不敷以喻共深劲。“老形已具臂膝痛”,身欲老也。“春事无多樱笋来”,春欲尽也。前辈诗中千百人,无后山此二句。以一句情对一句景,轻重彼我,冷静深郁,中有无限之味,是为变体。至如“虮虱”“尘埃”一联,所用字有前例,亦佳。

早起

陈师道

邻鸡接响做三喊,残点连声杀五更。

寒气挟霜侵败絮,宾鸿将子度微明。

有家无食惟高枕,百巧千穷只短檠。

笔墨日疏身日远,世间安得尚虚名!

“有家无食”“百巧千穷”各自为对,变体也。如“寒气挟霜侵败絮,宾鸿将子度微明”。轻重互换,愈见其妙。一篇之中,四句皆用变体,如“熟路长驱聊徐行,百全一发不虚弦”,即此所评之变体。如“乔木下泉余故国,黄鹂白鸟解情面”“含红破白连连好,度水吹香故故长”“隐几忘言末不近,白头青简两相催”,不以颜色对颜色,犹不以数目对数目,而各自为对,皆变体也。

春日

张耒

辉辉热日弄游丝,风软晴云缓缓飞。

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向柳梢回。

同情客发蹉跎老,每惜梅花取次稀。

何事国都轻薄子,买欢酤酒试春衣。

此亦以“客发”对“梅花”,皆自老杜“鬓毛”“花蕊”一联发之。

怀天经智老因访之

陈与义

本年二月冻初融,睡起苕溪绿向东。

客子工夫诗卷里,杏花动静雨声中。

西庵禅伯还多病,北栅儒先只固穷。

忽忆轻船觅二子,纶巾鹤氅试春风。

以“客子”对“杏花”,以“雨声”对“诗卷”。一我一物,一情一景,改变至此,乃老杜“即今蓬鬓改,但愧菊花开”,贾岛“身事岂能遂,兰花又已开”,翻窠换臼,至简斋而益奇也。后山“老形已具臂膝痛,春事无多樱笋来”一联,极其酸苦,而此联有富贵闲雅之味。后山穷,简斋注,亦可看云。

寓居刘仓廨中晚步过郑仓台上

陈与义

纱巾竹杖过荒陂,满面东风二月时。

世事纷繁人老易,春阴漠漠絮飞迟。

士衡往国三间屋,子美登台七字诗。

草绕天西青不尽,故园回计进收颐。

以“世事”对“春阴”,以“人老”对“絮飞”。一句情,一句景,与前“客子”“杏花”之句,律令无异。但如斯下两句,后面措手。简斋胸次却会改变斡旋,全不觉难。此变体之极也。

重阳

陈与义

往岁重阳已百忧,本年照旧叹羁游。

篱底菊花惟解笑,镜中头发不由秋。

凉风又落宫南木,老雁孤喊汉北州。

多么行年那可记,谩排诗句写新愁。

“菊花”对“头发”,即老杜“蓬葆”“菊花”一联定规。

对酒

陈师道

新诗满眼不克不及裁,鸟度云移落酒杯。

官里簿书无日了,楼头风雨见秋来。

长短衮衮墨客老,岁月渐渐燕子回。

笑抚江南竹根枕,一樽唤起鼻中雷。

此诗中两联俱用变体,各以一句说情,一句说景,奇矣。坡词有云:“官事何时毕?风雨处,无多日”即前联意也。后联即与前诗“世事纷繁”“春阴漠漠”一联意图亦同,是为变体。学许浑诗者能之乎?此非深透老杜、山谷、后山三关不克不及也。

陪粹翁举酒於君子亭下海棠方开

陈与义

世故驱人殊未央,聊从田主借绳床。

春风浩浩吹游子,暮雨霏霏湿海棠。

往国衣冠无立场,隔帘花叶有辉光。

使君礼数能宽否,酒味撩人我欲狂。

此诗中四句皆变,两句说己,两句说花,而错综用之。意谓花自好,人自愁耳。已其才气驱驾,岂若琐琐铁砌者之诗哉!

清明

陈与义

雨晴漫步涧边沙,行进荒林闻乱鸦。

冷食清明惊客意,热风迟日醒梨花。

墨客投老王官谷,勇士偷生漂母家。

不消秋千与蹴踘,只将诗句答韶华。

三、四变体,又颇新异。呜唤古今诗人当以老杜、山谷、后山、简斋四家为一祖三宗,余可预配饷者有数焉。

睡起

范成大

憨憨与世共儿嬉,兀兀从人笑我痴。

闲里事忙晴晒药,静中灵活夜争棋。

心绪诗卷无佳句,时节梅花有好枝。

熟睡觉来何所欠?毡根香软饭流匙。

淳熙十四年丁未春,石湖做此诗。年六十二。可做生平诗第一。“心绪诗卷无佳句”,言情思。“时节梅花有好枝”,言景物。诗变体至此不成加矣。上两句又不自觉其冗,绝做矣。

来源:《瀛奎律髓汇评》方回选评、李庆甲集评校点

编纂:胡萌

校对:教导中心

末审:新闻中心

感激@抱负的蘑菇对本栏目标撑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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