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名士的必备技能是什么?不会是“吹口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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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闻鸡起舞”那段履历,西晋名将刘琨跟着公鸡教师练就了一副“金嗓子”。以致于数百年后,刘琨长啸仍被频频提及。如唐韦庄《睹军回戈》曰:“漫教韩信兵涂地,不及刘琨啸得救。”南宋陆游《病酒述怀》亦云:“李广射回关月堕,刘琨啸罢塞云空。”

纪录片中,闻鸡起舞的刘琨。来源/纪录片《故事中国》截图

刘琨之啸,何以成为唐宋诗歌中的常见典故?《晋书·刘琨传》载:刘琨镇守晋阳时,被多量匈奴马队团团围困。合理城内守军都一筹莫展时,刘琨夜半登楼,一声清啸,仇敌皆“凄然长叹”。随后,刘琨又吹奏胡笳,城外敌军听后纷繁涌起思乡之念,凄怆流涕,末是“弃围而走”。

虽然刘琨同时摘取了清啸与吹奏胡笳两种手段才让敌军退走,但从后代引用来看,“啸”显然愈加受人重视。那或许是因为,“啸”更能代表魏晋名流的风度。

魏晋风度:不但是饮酒、服药与清谈

啸在文学做品中到处可见,最早可逃溯到《诗经》中。《小雅·白华》曰:“啸歌伤怀,念彼硕人。”《召南·江有汜》亦曰:“之子回,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那两首做品都是妇女为排遣心里忧伤、哀怨所做,可见,先秦期间的啸多有抒情达意之用。而与中原地域差别的是,啸在长江以南的湘楚地域常被用于巫术的施展。《楚辞·招魂》云:“招具该备,永啸唤些。”王逸注曰:“夫啸者,阴也;唤者,阳也。阳主魂,阴主魄。故必啸唤以感之也。”在那里,啸是召唤鬼神的一种体例。

尔后数百年间,啸要么被妇女用来表达心里苦闷,要么便做为术士用来召唤鬼神的“特异功用”,难登大雅之堂。及至东汉,啸逐步有了新的表示形式。新莽末,豪侠王遵回附军阀隗器,数次向其谏言,隗器不听,王遵遂“吟啸扼腕”而往。东汉后期,名流李膺、郭泰拜见征君(即蓬菖人),乃“振衣长啸而进”。李、郭二报酬士林榜样,可见在其时,啸起头被士医生阶层所承受,并成为名流行为。故诸葛亮在荆州时,“每晨夜沉着,常抱膝长啸”。

影视剧中,在隆中操琴高歌的诸葛亮。来源/电视剧《三国演义》截图

可年轻时的诸葛亮,事实没太大影响力。因而在传统视角下,人们重视的照旧是“先臣之旧式,国度之遗美”。魏晋时,动乱不安的社会招致了社会风俗的猛烈改变,关于啸的记载远胜以往,啸所表达的情感也愈加丰富。诸如曹植、阮籍、嵇康、左思、刘琨、谢安、孙登、成公绥、陶渊明、郭璞等人,或以善啸而闻名,或在诗文中表述。对啸的时髦起到关键性鞭策感化的,恰是阮籍。

阮籍能饮酒,好抚琴,亦善啸。数百步外,可闻其啸声。据《世说新语·简傲》记载:“晋文王好事浩大,坐席严敬,拟于王者。唯阮籍在坐,盘蹲啸歌,酣放自如。”晋文王,即司马昭。他举办宴会,前来赴会者都表示地非常持重肃静,将其当成王者来尊崇。可阮籍坐没坐相(盘蹲:两腿张开坐着,形似簸箕),还当寡引吭高啸。如斯“社牛”之举,令“节目效果”间接拉满,阮籍长啸也成为一时美谈。

阮籍画像,(唐)高逸图(部分)。来源/上海博物馆

若干年后,一个喊周顗的年轻人在席间“傲然啸咏”,还被王导反问道:“卿欲希(您诡计效仿)嵇(康)、阮(籍)邪?”吓得周顗赶紧辩白道:“何敢近舍明公,远希嵇、阮。”话虽如斯,在阮籍的“安利”下,啸确实愈发常见,并与饮酒、服药、清谈、裸裎、敷粉、扪虱而谈等行为配合构建了独属于那个时代的魏晋风度。

认为啸不成或缺的人,还有陈郡谢氏的谢鲲(“江左八达”之一)。此君见邻家女孩貌美,便前去撩拨,成果反被其一梭子(织布所用)打掉了两颗大牙。那就是成语“投梭折齿”的由来。此事传开后,时人皆笑曰:“任达不已,幼舆折齿。”听到各人的嘲弄,谢鲲表示地倒也豁达,只见其“敖然长啸曰:‘犹不废我啸歌。’”在他看来,只要还能啸歌,就算不上什么大事。

牙齿都被打断,却照旧不影响谢鲲长啸,可见“啸”的发声其实不依靠牙齿。那么,它到底是如何的一种声音呢?

蹙口吹声:啸的特征、分类与音乐性

许慎《说文解字》释“啸”曰:“吹声也,从口,肃声。”即气流与嘴唇摩擦而发出声响,称之为“啸”。可见它的发声体例依靠于口腔而非喉咙。《诗经》郑玄笺注曰:“蹙口而出声”。即双唇向前努起,做圆外形,让气流从舌尖吹出。

从表示形式上看,啸类似于今天的“吹口哨”,但又不完全等同于“吹口哨”。在大大都学者看来,啸是阳春白雪,充满文雅兴趣,那次要表现在它的音乐性上。魏末晋初之际的名流成公绥(有趣的是,此人是个口食)善啸,曾做《啸赋》曰:

“若夫假象金革,拟则陶匏。寡声繁奏,若笳若箫。磞硠震隐,訇磕磱嘈。发徵则隆冬熙蒸,骋羽则严霜夏凋。动商则秋霖春降,奏角则谷风喊条。音均不恒,曲无定造。行而不流,行而不滞。”

明 顾梦游 啸赋图卷张风补图(部分)。来源/中华瑰宝馆

中国传统调子,分宫、商、角、徵、羽五音。足见,啸在其时有明白的五音规定。若善啸之人熟知音律,就能发出曲调纷歧的啸声,从而表达出本身的丰富感情。刘孝标注引《陈留风俗传》称阮籍之歌啸能与琴声相谐,那并不是溢美之词。

一日,阮籍至苏门山拜见一位蓬菖人(后称“苏高足”),一通长篇大论下来,对方压根没有回复的意思。阮籍见状,只好拱手告退。下山之前,“社牛”阮籍不甜心白跑一趟,于是仰天长啸;待他行至半山腰时,山顶亦传来一声高啸,“有如凤音”。阮籍大喜,将苏高足引为知音,又做《苏门先生论》纪念此事。自此以后,两人对啸被传为一时美谈,阮籍长啸台也遭到后世无数文人钦慕,纷繁来此“打卡”。

人的感情丰富、多变而又复杂,魏晋名流能通过啸声表达心绪,也意味着:啸最后没有固定曲造,具有很大的随意性,即成公绥所言“音均不恒,曲无定造”。因而,啸能够有多种表示体例,如长啸、歌啸、吟啸等。

阮籍之啸,便是一种长啸。那对肺活量要求很高,一出口,就有石破天惊之势、荡气回肠之感。啸者通过改变调子,顿挫顿挫,既耐人觅味,又能一鼓做气地宣泄心里绪绪。如曹植《美女篇》云:“顾盼遗光摘,长啸气若兰。”又如岳飞《满江红·怒发冲冠》曰:“抬看眼,仰天长啸,壮怀猛烈。”

歌啸,亦歌亦啸,以啸声模仿歌的曲调。相较于长啸,歌啸显然更具有音乐性。歌以咏志,啸者通过带有曲调的歌啸,往往更能表达本身的志向与逃求。西晋文学家刘宝年轻时,“常渔草莽,善歌啸”,往来之人听到他啸声中的悠然自得、恬淡快乐,“莫不留连”。东晋陶渊明“摘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时,亦曾“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可谓“久在樊笼里,复得返天然”。

吟啸,亦做“啸咏”,即一边吟诗一边发出啸声,尽显名流风采。据《世说新语·文学》记载:“桓玄尝登江陵城南楼,云:‘我今欲为王孝伯(王恭)做诔(悼文)。’因吟啸好久,随而下笔。一坐之间,诔以之成。”可见,吟啸不只能增加声韵的清雅和意境的标致,还能够彰显出啸者的风流与潇洒。

谈到潇洒与豁达,又不能不提北宋大文豪苏轼的《定风波·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草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生平。”竹杖草鞋,吟啸徐行,胜似闲庭信步,何惧雨打风吹?

渐近天然:魏晋名流的另类表达体例

啸在魏晋时代蔚然成风,以至不逊于饮酒、服药,那又是为什么呢?

诚然,啸的时髦有“名人效应”的加成,在曹植、阮籍、嵇康、谢安等人的切身示范下,标榜名流风流的士人不免对那种行为趋附者众。但不成承认,“吹口哨”能流行一时,更多是因为啸自己所具有的特征与感化,高度契合了那个特殊时代。

起首,啸的开展与时代布景密切相关。

如上所述,魏晋之前的啸有两条开展道路。一是妇人排遣心里忧愁,二是做为一种巫术,用来召唤鬼神。那两种特征,在魏晋时代被付与了新的内涵。建安时代的文学做品中,有一个现象颇为有趣:一些文人擅长以妇女口吻做诗、赋,读之令人动容。如曹丕代表做《燕歌行·其一》诗曰:“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远相看,尔独何辜限河梁。”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一个思念丈夫的闺阁女子形象,她的辗转反侧、哀婉盘曲,登时映进眼帘。故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瑀(即阮籍之父)往世后,魏文帝曹丕还曾模仿妇生齿吻做《寡妇诗》,以此吊唁那位友人。

曹植也拥有那种高明的写做身手。在他的笔下,“妇女之啸”曾频频呈现。如《杂诗五首·其二》云:“太息末长夜,悲啸进青云。”又如《远游》诗曰:“鼓翼舞时风,长啸激清歌。”曹植被谢灵运赞为“八斗之才”,其做品的影响力毋庸置疑。魏晋更替之际,人们虽不见得必然要用妇生齿吻做诗,但啸用来抒发豪情的功用却被保留在文学文本中;故后世文人在面对窘境、挫折时,诗以言志,不单单只是把啸当成写做素材,也确实切身测验考试,并享受长啸带来的解压感。如王维《竹里馆》诗曰:“独坐幽篁里,抚琴复长啸。”

北宋 郭忠恕 (传)临王维辋川图(部分)。来源/弗利尔美术馆

当然,啸不只能抒发苦闷,它还有其他积极感化。魏晋之际,受巫、道文化的开展影响,人们能很天然地承受啸成为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部门。一方面,啸是楚人“鬼俗”之一,自汉代以来,它就与方士、道教结下了不解之缘。魏晋名流崇奉佛、道教者居多,以琅琊王氏、陈郡谢氏为代表的门阀大族,以至用“道”“玄”“灵”“之”“佛”来取名。在此情形之下,具有道教布景、被视为与仙人有关的“啸”,很随便成为魏晋名流用来标榜风流的重要手段,从而表现出他们的超凡脱俗、超凡入圣。另一方面,道教还倡议“音乐摄生”,故而在很多人看来,经常啸一啸,也能起到摄生之效。

其次,啸是魏晋名流的另类表达体例。

魏晋名流是奔放的,也是狂放的。他们大多虽身世崇高,却又无力改动那个社会。为此,他们转而逃求精神上的称心,憧憬为所欲为的生活。他们能乘兴而来(王徽之),也能恸哭而返(阮籍)。而酗酒、裸奔、养虱子等一系列行为,也不外是他们在脱节礼教束缚后,抉择用一种特殊的体例,来尽情宣泄心里的丰富情感。虽然,那些行为都非常“奇葩”,但他们要的,就是那是离经叛道。

啸亦是如斯。它的流行,只适用于那个时代。魏晋士人有太多豪情,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或者说,心中设法不克不及宣之于寡。汉赵开国皇帝刘渊年少时,在洛阳为量,可谓步履维艰。在一次宴会中,刘渊对老友王弥说道:“恐死洛阳,永与子别。”言罢,乃纵酒长啸,其声哀痛不停,在坐者皆为之流涕。

除忧伤之啸外,还有喜悦之啸。东晋名流王羲之热爱鹅,而他的儿子王徽之却独爱竹。某日,王羲之听闻吴中某地家有好竹,于是不速之客,在竹林下啸咏好久,沉浸在与竹相会的喜悦中;就连仆人扫榻相迎,他都没有重视到。

要之,啸是魏晋名流自我表达的常见体例,而那种现象,又离不开人们的音乐赏识才能。

中古时代,音乐的开展来到了一个新阶段。魏晋名流擅长音律者,数不堪数;即使在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也大多能赏识音乐艺术。其时的门阀大族,如颍川荀氏,陈郡谢氏等,还把音乐当做修身养性的必修课;陈留阮氏从阮瑀、阮籍到阮咸、阮瞻,祖孙几代人亦皆通晓音律。啸流行于士林,便遭到了那种情况的密切影响。

清 俞龄 竹林七贤图。来源/济南博物馆

与传统乐器比拟,啸有两个优势。一者,啸“声不假器,用不借物”,无论何时何地,啸者只要“役心御气”,就能发出曲调斑斓的歌啸,收到与吹奏乐器同样的娱乐效果。二者,因为啸声具有很大的随意性,熟知音律的名流在原创时没必要拘泥,就能“因形创声,随事造曲,应物无限,机发响速”,吹奏出更契合当下心境的曲调。

陶渊明为外公孟嘉做传时,曾提出“丝不如竹,竹不如肉”的说法。在时人看来,越接近天然的声音,便愈策动听。啸声最后由远古先民模仿天然中的声音所发,它不受限于外物,因而更像是蓬菖人之声、仙人绝响。那对逃求超然物外的魏晋名流而言,无疑是更好的抉择。

参考文献:

1、房玄龄等撰《晋书》,北京:中华书局,2015.11

2、刘义庆撰,刘孝标注,龚斌校释《世说新语校释(增订本)》,上海:上海古籍出书社,2019.10

3、萧统选辑,李善正文《文选》,上海:上海古籍出书社,2022.7

4、范子烨:《中古文人生活研究》,济南:山东教导出书社,2001.7

5、丁煌:《汉唐道教论集》,北京:中华书局,2009.1

6、宋战利:《魏文帝曹丕传论》,开封:河南大学出书社,2009.9

7、辛旗:《阮籍评传》,北京:华艺出书社,2012.11

8、墨大渭、刘驰、梁满仓、陈勇:《魏晋南北朝社会生活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书社,2022.2

9、倪钟喊:《论长啸与魏晋风度》,《深圳大学学报(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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