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戏曲名著《西厢记》自元代降生以后,深受社会各阶层人士喜欢;以它为蓝本的各类处所戏曲久演不衰,传布范畴甚广,可谓家喻户晓。
有关《西厢记》的美术创做广见于版刻册本、年画、瓷绘、雕琢等,为广阔公众所喜闻乐见。本文旨在对古瓷上的《西厢记》绘画源流做一简明扼要的察看,同时纠正一些在古陶瓷学界传播甚广的误判。
瓷绘《西厢》始于元代吗?
在瓷器外表描画《西厢记》图,最早始于何时?
有人说是明代,也有人说是元代。
多年来,国表里很多古陶瓷研究专家认为:英国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收躲的一件元青花梅瓶(图1),和某私家收躲的一件元青花罐(图2)画的都是《西厢记》图。
对此我不敢苟同,以下别离予以辨析。
图1.元青花梅瓶
(英国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躲)
图2.元青花罐(私家躲)
先说那件英国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躲元青花梅瓶:
粗粗一看,只见画面左方一妇人正举棍欲打,对面一女子掩面而哭,很像《西厢记》内老夫人拷红的情节。
但认真看察就会发现:那位妇人手里的竹棍是沿着她的腰部向下延伸的。固然竹棍下半截因被裙子遮住而完全看不见,但很随便揣度那根竹棍是斜抵在地上的,也就是说那位妇人是拄着一根高过甚顶的竹手杖,而完全不是举起一根短竹棍正预备打人。
因而,“拷红”一说纯属误断。
即便硬要把那根竹手杖说成是打红娘的棍子,“拷红”一说也难以成立,理由如下:
第一,《西厢记》内“拷红”的发作地是堂上,也即室内,而非室外天井中。俗话说“家丑不成传扬”,老夫人怎么可能在室外叱问红娘,让女儿做的那种见不得人的事被外人听到呢?
第二,老夫人怒斥红娘时,红娘应该是跪在地上的。
第三,面临老夫人的责问,红娘有勇有谋,机智伶俐,应对自如,从未曾掩面哭抽泣。
第四,做为堂堂相国夫人,亲身操棍来打家中梅香,也不合情理。若实要打,自会吩咐下人来做。
另据《西厢记》研究专家蒋星煜先生说:红娘那一副角是跟着后人对《西厢记》的不竭改编而在剧中变得越来越重要的。
元代,红娘在剧中的地位还相对较低,曲到明代,《西厢记》才分出“堂前巧辩”一折;明末清初,又改称“拷婢”(又称“拷艳”、“拷红”),红娘的戏份逐步愈来愈多。
因而,在元代瓷器上不大可能呈现“拷红”画面。
综上所述即可以判定:此梅瓶所绘图案决非《西厢记》。
那么该梅瓶事实所画为何故事?有人说是马致远的《江州司马青衫泪》杂剧,证据也不敷。
我将此梅瓶画面与日本闻名收躲家坂本五郎旧躲元青花梅瓶(残存中段)(图3)、日本大阪万野美术馆躲元青花罐两者所绘《百花亭》杂剧图别离做了比对(图4),发现三者有良多类似之处,如:右边那位妇人都身穿格子斑纹长裙,手拄一根竹手杖,只是手持姿势、手杖长短差别罢了。以至所绘树木均不异,枝叶也类似。
因而,我觉得此梅瓶很有可能画的也是《百花亭》一剧。限于主题,此处不予展开,留待另文做专门阐发。
图3.坂本五郎旧躲元青花
《百花亭》图梅瓶(残存中段)
图4.大阪万野美术馆躲元青花
再说阿谁元青花罐,描摹一女子在天井中焚香,却不见月亮。莺莺焚香,《西厢记》里明明写着 “剔团圞明月如悬镜”。画工若实的画崔莺莺,圆月必定不会省略。
退一步说,就算此图是焚香拜月,如许的场景在“貂蝉拜月”故事、戏剧《拜月亭记》等剧本中都曾呈现过,底子无法确证焚香者必然是崔莺莺。
再说女子焚香拜月以祈求或许愿,是古代民间风俗,一般仕女图中也会呈现,未必描画的就是戏曲故事。
典型的莺莺拜月画面应该是:红娘陪莺莺焚香,张生在墙外偷听她俩说话,当然天空圆月必不成少。仅凭有女子焚香形象便揣度所绘为《西厢记》,显然欠缺足够根据,难以让人心服。
元代青花瓷上的绘画以花卉动物纹为主,人物纹少少。人物纹的题材次要取自小说、汗青故事、杂剧以及神话传说等。
元代有名的杂剧良多,虽然《西厢记》在其时已经普遍传布,但当时髦水平和地位远不及后世。故元青花上不见《西厢记》图也属一般。
根据一般法例,老是先有纸面绘画,再有瓷面绘画。到目前为行,尚未发现有元代或更早的《西厢记》绘画(包罗版画)传世,故元代瓷器上呈现《西厢记》丹青的可能性不大。
瓷绘《西厢》始于明末
元代青花人物纹瓷绘好像好景不常,跟着元朝的覆亡而突然消逝。明朝初年,瓷器纹饰多为动物,少量为动物,人物极为稀见。
“空白期”(正统、景泰、天顺三朝)以后,人物纹才逐步增加,次要是天井仕女、婴戏、文人高士以及仙人图(属于道教者居多)。固然也曾呈现过以汗青故事、小说等为题材的人物纹饰,但为数少少,其实不具有普及性。
明代嘉靖、万历之际,江南一带手工业快速开展,商品经济的富贵鞭策了出书业的强大。为迎合市民阶层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各地书坊刊刻发行了大量带有精巧插图的册本,最多的当然是戏曲、小说(图5—图7)。
而景德镇离明代版画出书中心之一的徽州间隔较近,很随便受其影响。明末,窑厂画工们为适应市民阶层的审美兴趣,起头测验考试在瓷器上摹仿插图本戏曲、小平话籍中的人物故事图案。
那类瓷器推向市场后,大受欢送。于是戏曲、小说人物故事纹饰越来越多,逐步蔚为风气。瓷绘《西厢记》图案应该就是在如许的大布景下产生的。
今天可以见到的最早的绘有《西厢记》图案的瓷器烧造于崇祯朝(图8)。在没有见到更早的实物的情状下,我们只能说,瓷绘《西厢记》纹饰始见于明朝末年。
图5.明万历环翠堂本《西厢记》
“联吟”插图
图6.明万历环翠堂本《西厢记》
“逾墙”插图
图7.明万历继志斋本《西厢记》
“惊梦”插图
有意思的是,十七世纪上半叶,英国曾向中国订造一批瓷器,图案要求以人物仕女为主,有故工作节者更佳。于是,景德镇特意烧造了以《西厢记》故事为图案的青花盘和瓶,成果运往后大受欢送。
谁也猜想不到,中国古典戏剧名著《西厢记》的情爱故事,竟然最早是通过瓷器为欧洲人所领会的。
图8.明崇祯青花《西厢记》
“送别”图花觚
清代瓷器上的《西厢记》纹饰
清军南下,肆意烧夺杀戮,景德镇造瓷业遭到重创,曲到清王朝成立后,才渐渐恢复元气。
幸运的是,明末构成的瓷器上描画小说、戏曲故事图的传统被很好地延续下来,并得到了兴旺开展。
顺治朝,瓷绘《西厢记》图就很时髦(图9A、9B)。
到了康熙期间,瓷绘《西厢记》纹饰无论从数量上仍是量量上,都到达了汗青上的巅峰。各类碗、盘、杯、瓶、罐、笔筒等都常见绘有《西厢记》图。
明晚期的瓷绘《西厢记》图,次要模仿刊本《西厢记》中的版画插图,固然后来稍有改变,但毕竟未能脱尽版画的容貌。
而康熙时,窑厂画工们大多对《西厢记》故事图中的人物和场景做了从头创做,变得愈加多姿多彩、生动逼真。即便描画统一情节,差别器物上所绘画面也少有相同。
表示形式则更丰富,好比一件器物上既有描画单幅《西厢记》图的(以盘、碟为主),也有描画一组《西厢记》差别排场图案的(以碗、瓶等立件为主),以至还有统一套器物上每件描画《西厢记》一个场景,件件差别,合成一套的(好比套杯、瓷砖等)。无论是单幅画,仍是组画,大多与《西厢记》折子戏的名目响应。(图10—图22)
图9A.清顺治青花《西厢记》
“奇逢”图筒瓶
图9B.清顺治青花《西厢记》
“奇逢”图筒瓶(另一面)
图10.清康熙青花《西厢记》
“假寓”图大碗
图11A 清康熙五彩《西厢记》
“联吟”图笔筒
图11B 清康熙五彩《西厢记》
“联吟”图笔筒(另一面)
图12.清康熙青花《西厢记》
孙飞虎夺莺莺图(“得救”一折)大碗
图13.清康熙青花《西厢记》
惠明僧人乞援兵图(“得救”一折)大笔筒
图14A.清康熙青花《西厢记》
惠明僧人乞援兵图(“得救”一折)
看音瓶
图14B 清康熙青花《西厢记》
惠明僧人乞援兵图(“得救”一折)
看音瓶(另一面)
图15.清康熙青花《西厢记》
张生莺莺幽会图
(“佳期”一折,红娘正将枕头递给张生)
大碗
图16A.清康熙青花《西厢记》
“佳期”图高足杯
图16B清康熙青花《西厢记》
“佳期”图高足杯(另一面)
图17.清康熙五彩《西厢记》
“佳期”图大盘
图18.英国巴特勒家族躲清康熙青花釉里红
《西厢记》“奇逢”图盘
图19.英国巴特勒家族躲清康熙青花釉里红
《西厢记》图盘
图20.英国巴特勒家族躲清康熙青花
《西厢记》图盘
图21.英国巴特勒家族躲清康熙青花
《西厢记》图盘
图22.清康熙五彩《西厢记》
“奇逢”图盘
晚明期间的瓷绘《西厢记》次要是青花,五彩稀有,而康熙期间则既有青花,也有五彩,各臻绝妙。
若论其艺术水准,要高过当朝木刻版画,可与明代版画相颉颃,即便在中国人物画史上也能够占有一席之地。
雍正期间,瓷绘《西厢记》仍沿袭前朝,然以粉彩为主,颜色鲜艳,绘画程度有所下降(图23—图25)。
所见外销欧洲的带有《西厢记》纹饰的瓷器多为康熙、雍正两朝烧造,以盘类居多,小至数寸,大至50公分以上,包罗万象;青花、五彩、粉彩各展风摘(图26、图27)。
图23.雍正粉彩描金《西厢记》
“巧辩(拷红)”图盘
图24.清雍正粉彩描金《西厢记》
“送别”图盘
图25.清雍正粉彩《西厢记》
“惊梦”图大盘
图26.清康熙青花《西厢记》
“送别”图折沿盘(外销瓷)
图27.清雍正青花矾红描金《西厢记》
“逾墙”图折沿盘(外销瓷)
细心察看后会发现,到了乾隆朝,瓷器上的《西厢记》纹饰数量急剧下降。那与朝廷对《西厢记》的查禁有关。
清朝初年,固然也禁毁所谓“淫词小说”,但稽查其实不严厉。
乾隆当政,文禁趋严,《西厢记》也在制止之列。此时“文字狱” 流行,稍有违碍,便会惨遭意外,甚而被诛灭九族,连掘墓开馆、焚尸扬灰的事都有。窑厂画工们天然不敢随便犯禁。
因而,今天很少能见到乾隆朝瓷器上的《西厢记》图。
曲到嘉庆以后,文网渐弛,瓷绘《西厢》才稍稍增加(图28、图29),然罢了不成天气,量量也大为下降,难看康雍时项背了。
图28.清嘉庆粉彩《西厢记》
“奇逢”图方形笔筒
图29.清道光粉彩《西厢记》
“听琴”图碗一对
余 话:
通过以上察看,可知瓷绘《西厢记》的降生、开展、富贵和式微既与陶瓷开展史相关,也与《西厢记》的传布史关系密切。
陶瓷是日用品,各期间瓷绘《西厢》数量的改变,也能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西厢记》在民间的传布情况。
明清瓷器上的《西厢记》画面,无论是单幅的,仍是成组的,多与《西厢记》折子戏的名目相对应。
好比,古瓷上常见的《西厢记》丹青有:
佛殿奇逢(冷艳)、
墙角联吟、
白马得救、
莺莺听琴、
乘夜逾墙(跳墙)、
月下佳期、
堂前巧辩(拷红)、
长亭送别、
草桥惊梦等。
描画频次更高的要数:奇逢(冷艳)和送别。
也许因为恋爱和告别之情是人类共通的感情,最能感动人,也易于设想场景、安放人物、营造气氛,故最受群众欢送。
《西厢记》纹饰在明清两代都只呈现在民窑瓷器上,官窑瓷器上底子看不到。
那是因为上层统治阶级一贯认为戏曲、小说不登大雅之堂,《西厢记》更被视为诲淫之做,当然绝不成能让工匠们用《西厢记》图,来粉饰宫廷和官府利用的器皿和陈列用品。
有些专家认为,康熙初年中和堂款的瓷器属于官窑(拜见图12、图18),但我持相反看点:仅从它画《西厢记》图那一点来揣度,就不成能是官窑,而只能是私人订烧的民窑精品。
明清瓷器上描画《西厢记》图的良多。
按理,与《西厢记》齐名的《牡丹亭》,也应该时常呈现在瓷器上,然而希罕的是很难见到。
多年来,我只见过英国巴特勒家族收躲的一件青花小盘绘有《牡丹亭》图,柳梦梅的半身像占据了一大半盘面(图30)。
究其原因,我认为:
一是《西厢记》的受寡面更广,也即各个阶层的人都喜欢;而《牡丹亭》则相对来说更文雅,喜好者次要为常识阶层。
二是《西厢记》的故事性更强,易于用绘画来表示。权衡下来,窑厂画工当然更情愿抉择《西厢记》。
由此看来,瓷绘《西厢记》纹饰可以长久时髦,绝非偶尔。
瓷上三个字为:柳梦梅,显然是《牡丹亭》故事。
一个辛勤淘货的中国人
持久伴侣圈出卖瓷玉杂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