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明路长篇小说连载《又见洛阳》第一部 ： 出洛阳（1）洛阳左家（ 2）三月心苍茫

之一部 出洛阳

一 洛阳左家

一千七百多年前的西晋时代，在洛阳城郊有一个喊左梁村的偏远乡镇。一条称做尹阳的河流弯弯地流经乡镇西北端，使阿谁角落成了左梁最神异的处所。尹阳河北岸上有一株不知活了几岁的古槐。初冷乍起，古槐就迫不及待地掉光了叶子。即使它叶子落光了，它的枝枝杈杈仍然撑着左梁的半个天空。而当春季降临，百花吃紧斗丽时，古槐却是慢条斯理，不慌不张。蒲月里的一个早晨，当人们一醒觉来，会发现那古槐一夜之间新绿全上！左梁人抹抹眼睛看着古槐半空振作的一树嫩叶，觉得他们似乎睡了一季!

尹阳河南岸，一丛丛灌木，展盖着一片全是碎石瓦砾的土坡。那里，有废置的石磨盘，有黝黑的土墩子，像是一个一个失落了仆人的故事。沿着河滩，人们不时能拣到一些奇异的、或是标致的石子。

那时，三国的混战才完毕没多久，对刘备、曹操、诸葛亮、吕布、关羽、周瑜等等英雄豪杰们的工作，人们还记忆犹新，即使不说出来，心里也清晰得很。那时有句话说：三国尽回司马懿。

原来，国度一统了，应该有段平静日子过了才是，却不意，晋朝灭东吴的十一年后，八个皇族成员为了争夺权力而展开了不共戴天的厮杀。那场恶斗，也顾不上全国和苍生了，战乱断断续续延续了十六年之久。烽火连天，地盘萧条，布衣苍生苦不胜言不说，国度内耗，外敌天然傲视。洛阳，那座夏、商、周、东汉魏晋两千多年的古都，如今处在表里不平和平静的境况里，预示着更大的烽火。

尹阳河南岸有一座很大的士族庄园，它的仆人喊左江，庄园便唤做左庄园。左庄园里有室第，有农田、做坊、宗祠、私塾等等，范畴几乎和整座左梁村堆叠。

左江字公卿。他的曾祖父少年参军，跟从太祖武皇帝曹操逐鹿中原。那时曹操打了官渡之役，以不敷两万之将士勇溃袁绍十万大军，进而平定北方。左江的祖父是高祖文皇帝曹丕麾下的将军，曾随军在魏的北方边境大败鲜卑人，后又随司马懿南北征战。父亲左干数十载兵马生活生计，衔命西征，后又千里南下，参与灭吴之战。因为战功卓著，被当朝皇帝恩赐了那座左庄园。灭吴后的第五年，也许是嗅到了朝堂及各亲王之间的火药味，也许是厌倦了左家长年卷进军事和政治的漩涡，左干告老返乡，全心运营那座庄园。那年左江十六岁。四年后左干重疾，临末前吩咐左江远离朝政。二十岁的左江谨遵父嘱，挑起了庄园重任。

也是那一年，世祖武皇帝司马炎驾崩，其次子司马正度继位。不久后便有传言，司马衷有些痴傻，大权尽落外戚太傅杨骏手里。

阿谁期间朝堂暗流汹涌，朝外清谈风日盛。为了表达清者自清，左干在庄园里设立清谈台。日常平凡一些熟习老庄学问的谈客们会到庄园里来吃茶品茗，高谈阔论，吟诗做画，谈的都是些和朝政无关的工作，好比天上大雁、穴间蟋蟀、草里螳螂……左干称其为“左园清谈”。左江接掌庄园仅仅一年后，八王之乱骤起，已然是本身世外的左江，不能不钦佩和感激父亲左干的先见之明。

左梁乡里住着一户曾姓人家，男仆人喊曾献工，女仆人喊张二娘。夫妇俩养有一个女儿喊曾小蝶。曾家乃冷门，曾献工在左庄园当工匠，二娘当织布女。曾献工和二娘在小蝶之后还生过两胎，均不幸夭折，故而对独女非常心疼。

小蝶长得超等心爱，大眼睛，双酒窝，圆圆的脸，温润的下巴，头上一对乌黑的双平发髻。她常随爹娘到庄园里玩耍。其时品级轨制森严，左家不让自家孩子混在冷门中杂耍。无法小蝶其实太惹人喜好，左家三令郎左纳及二令郎左民会趁家里不重视时偷偷往和小蝶玩。末于有一次，那二男一女小娃娃玩起了过家家。小蝶该过哪家往呢？两个小兄弟争论了起来。左民以大卖大，说他是哥哥，该他娶小蝶才对。弟弟不平，说他和小蝶同岁，他们俩才班配。小蝶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在两兄弟间往返看。左民长脸，浓眉宽鼻，一脸敦朴；左纳方脸，眉目俊秀。小蝶抿嘴笑了一声，小手指向了左纳。

“看见了吧，小蝶喜好我！”左纳对着哥哥鼻孔朝天，一副胜者的自得样。

左民不语，眼睛里露出了隐约的忧郁。从此，在那玩耍游戏里，他就经常缺席。那一年，他十岁，小蝶和左纳都是八岁。

好景不长，两年后，左庄园遭逢了一场离奇的火灾，左氏宗堂被烧缺了一个角，私塾也被销毁了一间房舍。十三岁的大哥左玄在那场火里受了 *** ，从此神经反常。十二岁的左民拼死帮父亲从宗堂里救出了祖先牌位。后来有话传出来，说左家和成都王司马颖有涉，招致东海王司马越手下嫉恨，所以指使人来放了那场毒火。其时，关中及洛阳数家士族已经起头分开北方南下，左江的老友，庄园总管焦裕仁劝导左江分开洛阳那个长短之地。然而左江念着祖辈的勋绩，不忍舍弃北方老家和祖产，说一动不如一静。还好，同年，关中纷乱；次年，惠帝被毒死，无人有暇陆续存眷和左家有关的无稽猜疑。比及怀帝接位，履历了十六载的八王之乱才末于平息

二 三月心苍莽

曾小蝶从小伶俐伶俐，喜欢诗书。可家境低微，又是女孩子，无缘私塾。有心的她，从十岁起头，便时常在庄园的私塾外偷听偷学，过耳不忘，回到家里再静静复习。如许过了一年多，有一次，小蝶又在窗外伫立偷听，被左纳觉察。左纳猎奇，眼睛时不时往窗外偷视，末于引起了教师的重视。

小蝶被带进了课室。那位喊师庾的教师看着她，非常惊愕，遂试着考考她。不意小蝶不慌不忙，对答如流，竟好审问内的富家子弟。师庾啧啧称奇，遂跟庄主尽量说情，容许小蝶在私塾中仆从，并说小蝶能够趁便帮手做一些堂内杂活儿。如许“半工半读”，庄主才牵强容许。

有一天，下课了，孩子们都走了，课室里只留下师庾和小蝶。

小蝶歪着头问：“教师，他们说您是孔子学生颜渊的后代？”

师庾点了点头：“嗯。我问你，关于颜渊夫子是怎么说的？”

小蝶不暇根究就诵念了出来：“论语雍也：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胜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师庾兴奋地笑了，“好样的小蝶，没让为师失看！”

小蝶在庄主的私塾私塾里学到十四岁时，才调已经名贯乡里。长成少年了的左纳喜好上了小蝶。女孩小蝶也喜好左纳，却不晓得，比本身大两岁的左民，静静爱着本身许多年了。社会上门户品级看念很强，世族与冷门是不克不及联婚的。木讷的左民原来就不晓得怎么表达本身的豪情，加上他看出来左纳和小蝶互相喜好，便把本身那份爱恋锁在了心房里。庄园很大，有的是隐秘的角落。聪灵的左纳会通过一些玄秘的诗句约小蝶出往幽会。那一切，左民都看在眼里。有一次，他压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在一张宝物纸上写了一首诗，把它呈给了小蝶。小蝶接过纸来，见上面端规矩正写着四行字：

心中蒹葭

远山苍苍

我思伊人

日夜神伤

小蝶看完问左民：“想晓得我的观点吗？”

左民见小蝶感兴致，当然情愿听听她的观点。

“那首诗，用了诗典范故，却不出诗经的意境。”

左民神色顿然暗淡，心想：自古须眉喜好女子，还能有什么新意可出？嘴上却说：“依你看，要怎么写才气超出诗经的意境？”

小蝶眼睛眨了两下，“你看如许若何？”说着便随口诵出：

蒹葭遮尹阳

三月心苍苍

突然和风过

草低伊人现

左民不语，只呆呆地看着小蝶。

“怎么，我写得欠好么？”

“不，你写得实好！似乎……一幅画。我记下了。”

左纳正好走过来，见左民发愣，眼睛还不时看着小蝶，便问：“怎么了二哥？发什么呆呢？”

左民缓过神来，忙说：“没什么。小蝶帮我改诗。她改得实好！”

左纳既猎奇又纳闷：“哦，是么？小蝶，你帮我二哥改什么诗了？”

小蝶低调了起来，“我哪敢改左民二哥的诗呢？我只是暂时瞎吟几句罢了。”

“吟诗？”左纳的神志突然变得诡异，立即吟了两句：“后未河卵光，三柳不成行。”

小蝶双眼闪出两束灵光，捂嘴嫣然，把个左民搞成丈二僧人。

左纳两句诗的意思，就是约小蝶鄙人午三点钟的时候到尹阳河滩边那三棵柳树下碰头。从那里北看，就是巍巍的洛阳国都了。

河滩往上，草木葱葱。簇簇野花，未开先香。突然，几声雁喊，只见早回的雁队从南而来，返回它们北方的家园。

小蝶看着大雁朝洛阳而飞，留下声声喊唱在河间回响，突然有些发呆。

“怎么了，小蝶？”左纳问。小蝶摇摇头，身上微微颤动了一下。

“你冷吗？”左纳问，不由得碰了碰小蝶手臂上薄弱的衣裳。

“没事。”小蝶的头发在风里飘着。

“大雁北飞，人却南往。”左纳吟说了两句。

“什么意思？” 小蝶重视地问。左纳说：“你晓得吗，陆青留要随她父母往南方了。”

“往南方？你怎么晓得的？”

“陆庄主特意来跟我父亲说的。我父亲挺舍不得他们走的。”

“那你呢？你也舍不得青留走吧？”小蝶一双灵敏的眼睛盯着左纳。左纳被看得有些经受不住，“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小蝶见左纳拆蒜躲闪，便间接了当说：“哼，还拆呢！你不是说，你父亲做主，要你们定亲吗？”

左纳被击中关键，尽量收招：“是啊，我父亲做主，又不是我情愿。”

“我看哪，你心里也痒痒着呢！”小蝶说着，把头甩向一边。

“怎么，又生气啦？”左纳赶紧凑过往。有一年，私塾里演戏，他照着教师的簿本背台词，对青留说：“我是西楚项羽，你就是那虞姬！”那时，小蝶就在一旁看着，小嘴登时努了起来。

“生气？我什么时候生过气啦？”小蝶嘴上说着，心里却高兴陆家要迁到南方往。说其实的，假设否则，左陆两家还实有可能会联婚！反看本身清寒低微的门第，想和左纳成亲，不说左家绝对不依，就是本身的父母，也断然不会让本身往“高攀”的。那些天来，父母几乎天天骂里吩咐，要她远离左家三令郎；而左纳那头，听他说，也不轻松。想到那些，小蝶一阵怅然，却于心不甜。

庄园中心的铜钟响了起来，小蝶的眼睛里前提反射般地闪出一缕惊慌。

还没来得及把小蝶适才的情感不变下来，又得要分开了，左纳露出了无法的脸色。“小蝶，没事，明天还那个时候，仍是那里……”

做者：

曾明路，笔名虔谦，福建人，北京大学中文系本科及研究生结业，海外华文女做家。做品颁发于国表里报刊杂志。短篇小说曾获郁达夫小说奖提名，移上银幕；两度获北美华人藏书楼协会更佳图书奖，两度获长篇小说华文著作奖，数度获汉新文学奖。2018年“和平兴起·变革开放四十周年全国文学创做大赛”小说银奖，2019年首届“大湾区”杯长篇小说汗青大奖，2019年大运河全国主题征文小说三等奖，2022年首届华人影视文学优良创意奖 。散文诗做屡次获得国表里奖项，编进教材，收进多种选集。出书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散文集及诗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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