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纸堆里觅访苏州“第一例”私家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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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苏州园林研究所(ID:SZYLYJ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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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者 |「潘慕白」

首圖 |「莫修-文」

第一次到苏州旅游的,没有不曲奔主题而来的。什么主题呢?那道题你也会,对,苏州园林。

记得第一次来苏州,几乎是目炫缭乱。我眼里看到的,都是园林里的花乱开,小桥流水边上的花乱开,“缭乱”得人心甜情愿地“迷乱”在苏州园林里。

因羡慕苏州有那么多园林,曾想过一个问题,不知是哪位汗青高人在苏州建了第一座园林。

但那时只是想想,良多良多年后的今天,起头想好好研究一下人文苏州,关于苏州第一座园林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妄想着在脑海里将苏州第一座园林一石一山一花一木渐渐“建”起来,那设法很难实现,因为太长远,汗青材料太少。

但在故纸堆里觅觅的过程,却让我感应快乐,我想那也是一种觅访的体例。

@双子阳光的豆豆▲

苏州园林的汗青可上溯到春秋时吴王的园囿,属于皇家园林。而苏州私人园林,据说可逃溯到西汉张长史的“五亩园”,东汉末年豪强笮(zé)融的“笮家园”,还有东晋的“辟疆园”和“戴颐园”。

那几个园子,现有史料都少少,此中“辟疆园”名气最盛。“辟疆园”是东晋顾辟疆的园子。

关于顾辟疆的生平事迹早已沉没于汗青的尘烟中,只知他做过郡功曹、平北从军,而他与园子的故事已无迹可觅。

南宋范成大在《吴郡志》中称该园“自西晋以来传之”,传到东晋顾辟疆那里,园子应该颠末修葺,渐成名园,《吴郡志》中对辟疆园的评判是“池馆林泉之胜,号吴中第一”。

@姑苏恋旅人▲

辟疆园如今有史料可查的即是《晋书·王献之传》和《世说新语》。此中记载了书圣王羲之的小儿子王献之在苏州的游园糗事,王献之过苏州,传闻顾辟疆家里有一座名园,径来访之,他与顾辟疆不了解,曲奔人家园子而往,并且游园后指指点点,十分傲岸无理,最初被仆人赶了出往。

在那则史猜中,底子觅不到辟疆园的一丁点风貌,但从苏州园林汗青的角度来说,却非常贵重,此中仍有蛛丝马迹可觅。

起首,我们晓得了,在东晋期间,苏州便有了私人园林。当然,辟疆园是不是东晋第一例私人园林不得而知。其次,辟疆园在东晋时十分有名。王献之性孤傲,不管家境或本身成就,那可是一身的魏晋名流风度,他从绍兴过苏州时,“闻顾辟疆有名园”,能让他动心径曲前去,那园子绝对在东晋名噪一时。

可惜的是,王献之对园子的指指点点批评的内容没有记载,不然会多一些史料。

@蒽子-苏州▲

到了唐代,辟疆园仍存,并且很多诗人题咏,名气更是盛极一时,那从诗人的诗做中即可见一斑:

题卢十一所居

唐·皇甫冉

春风来几日,先辈辟疆园。

身外无余事,闲吟昼闭门。

皇甫冉做此诗的汗青布景早已不成考,那首小诗通俗易懂,最妙趣横生的是,在诗人眼里,春风来时,是先辈了辟疆园。一园初春风,人无杂事,可闭门闲吟自赏,单独安适。

若据诗题揣度,那个“卢十一”(一做卢十)是栖身在辟疆园吗?查了很久,仍没有谜底。有文称,辟疆园在唐代回陆胜所有,我们能够查到有关的诗:

陆胜宅秋暮雨中探韵同做

唐·张南史

同人长日自相将,深竹闲园偶辟疆。

已被秋风教忆鲙,更闻冷雨劝飞觞。

回心莫问三江水,旅服徒沾九日霜。

醒里欲觅骑马路,萧条几处有垂杨。

诗一落笔,即言明做者游览陆胜宅,见深竹闲园,觉得十分适意,便与友人以诗唱和。此中“偶辟疆”,可能让人误认为陆胜曾居辟疆园。《古唐诗合解笺注》中对“偶辟疆”有释意:“以辟疆园比陆胜宅,亦偶尔至此耳。”可见“陆胜宅”并不是辟疆园。

@柔小珂▲

但不成承认的是,辟疆园在文人心中的地位十分高,常将之拿来做类比。就连“诗仙”李白也对辟疆园情有独钟,所以他在诗中也将它拿来做类比:

留别龚处士

唐·李白

龚子栖闲地,都无人世喧。

柳深陶令宅,竹暗辟疆园。

我往黄牛峡,远愁白帝猿。

赠君卷葹草,心断竟何言。

李白对龚处士栖闲隐居地极为赞扬,说它没有一点人世间的鼓噪。然后为了证明那一点,便“请”出了两个宅园。李白说,龚子栖闲地似乎是陶渊明的室第一样柳阴深深,又似乎是顾辟疆的园林竹径幽幽。

李白赞誉龚处士的栖闲地,实则是为了赞龚处士,因而就得将他的栖闲地夸得有程度才好,如许一来,李白便拿陶渊明的室第和顾辟疆的园子来类比。由此也可见,辟疆园在唐代可谓盛名在外。

@莫修-文▲

唐诗中可觅得的记载很多,好比还有独孤及《萧文学山池宴集》里的“檀栾千亩绿,知是辟疆园”,唐彦谦《红叶》中的“树异桓宣武,园非顾辟疆”。

而其他朝代,也有记载。南宋陆游《夹路多修行》中有诗句:“我来倚拄杖,恐是辟疆园。”明代王叔承《荆溪游樱桃园》:“问是谁家胜,江东顾辟疆。”到了清代,乾隆皇帝下江南时做《杂咏吴下故迹十二首》,此中第五首为《辟疆园》:“胜概曾传顾辟疆,后来任宅亦颓荒。惟应豪宕千秋述,似乎其人道姓王。”

自东晋始,“辟疆园”已渐渐演酿成一个代名词,用来代指名园了。其仆人顾辟疆也成了文人骚人笔下的典故人物。好比北宋欧阳修《戕竹记》中有句“不问辟疆,恬无怪让”,说的是在洛阳竹林深处的人家,都有精致高雅的亭舍,若是有人想游赏,可坐小轿径曲而进,没必要事先征得仆人附和,仆人亦不在意,对贸然来访者不会感应希罕,也不会有任何责难。

东晋辟疆园,因享誉一时,而在历代诗文中屡屡呈现,使得其久负盛名。在今天,辟疆园已被默认(或者说看做,并不是事实如斯)是苏州私人园林“第一例”,是苏州私人园林的“开山祖师”。

@白墙下的花园▲

既然拥有如斯盛名,辟疆园到底是什么容貌呢?

我们先简单说说辟疆园的园址问题。晚唐皮日休曾在一首题壁诗中说,其老友陆龟蒙的室第应该就是辟疆园,但陆龟蒙本身却认为不是,而据陆龟蒙所做《奉和袭美二游诗·任诗》可揣度辟疆园在唐时曾改建为“任晦园亭”。那么辟疆园事实在哪里,范成大《吴郡志》载:“今莫知遗迹所在。”另载:“考龟蒙之诗,则在唐为任晦园亭,今任园亦不成考矣。”

时至今日,仍然有在浩瀚的汗青材料中觅觅辟疆园者,最末得到的谜底都是园址早已埋没难觅。即便有揣度,也不外是众口一词,经不起琢磨,或许永久是一个谜了。

有意思的是,宋墨长文《吴郡图经续纪》中载:“辟强园(即辟疆园),唐时犹在。顾况尝假以居。”顾况活泼于中唐期间,既然他曾住过那里,为什么到了晚唐,皮日休曾揣度老友陆龟蒙宅即是辟疆园?对此的疑问,遍搜史料未果。

@白墙下的花园▲

那么,我们如今想晓得辟疆园的容貌,就从史料或诗中看看间接用到“辟疆园”或“任晦园亭”即可。

在前文引用的诗中,我们能够得悉,辟疆园的竹必然十分闻名,别的就是“怪石”了。

宋计有功《唐诗纪事》在“陆鸿渐”(即陆羽)一节中说:“吴门有辟疆园,地多怪石。”然跋文载陆羽曾做《玩月》诗,诗中有两句:“辟疆旧林阆,怪石纷相向。”茶圣陆羽的诗,《全唐诗》收录不外两首,从那首《玩月》所记内容能够看出,陆羽对辟疆园的怪石印象深入。陆羽也是活泼在中唐期间,不晓得那首《玩月》诗是写他所见仍是所闻。

到了晚唐,陆龟蒙在《奉和袭美二游诗·任诗》诗中写道:“吴之辟疆园,在昔胜概敌。前闻富修竹,后说纷怪石。”

上图 @ 爱摄影的jiro

下图 @ 姑苏恋旅人

由此可知,辟疆园多竹多怪石。竹与石在园林里的运用,不知是不是发端于东晋。但怪石的美学价值,至少在东晋已然起了个头。

北大传授墨良志在一次摘访中曾说:“‘苍然两片石,厥状怪且丑’,那是白居易的诗。又怪又丑的石头,怪是不契合次序,丑是不契合审美标准。如许的工具,做为一种很高的操行,进进到士医生的思惟深层。”

咱们不讨论怪石的审美情趣,墨良志传授说赏石的传统,自唐宋而兴,可见辟疆园早在东晋时就以怪石闻名,也足可见园主的美学情趣之高了。

@双子阳光的豆豆▲

除了竹石,还有什么呢?

上文提到顾况曾住过那里,其时郡守有赠诗曰:“辟疆东晋日,竹树有名园。年代更多主,池塘复裔孙。”有池水天然是无疑的了,独孤及诗《萧文学山池宴集》中除了阐明辟疆园竹林之盛外,还有“远岫当庭户,诸花覆水源”,既为我们描画出园中之水,也交待了花木茂盛之景。

陆龟蒙在其《白欧诗序》中有对任晦园亭的描述:“地才数亩而不佩俗物。有池,池中有岛屿,池之南、西、北边合三亭,修篁嘉木,掩隐隈陕……”有池有岛,池三面有亭,角角落落里尽是修篁嘉木。

皮日休《任晦园亭》中记有“进门约百步,古木声霎霎”,可见园中古木之茂盛。别的还有很大信息量的记载:“广槛小山欹,斜廊怪石夹。白莲倚澜楯,翠鸟缘帘押。”那几句不单为我们描画出园中的栅栏假山、曲廊奇石、池莲栏杆,还生动地再现了园林天然景致的协调之美。固然只是个园子,但在皮日休眼里,那个园子“地势似五泻,岩形若三峡”,将一个园子与名地“五泻”和“三峡”做类比,可见园子之蔚然可看。

上图 @ 蒽子-苏州

下图 @ 俟之清

关于皮日休那首诗,其老友陆龟蒙曾做和诗《奉和袭美二游诗·任诗》。“进门看亭隈,水木气岑寂。”一进园子,可见池亭古木,一片氤氲之气,尽显幽旷高静。随后翰墨淋漓,与皮日休所描之园中景相辉映:“犨(chōu,凸起的)墙绕曲堤,势似行无极。十步一危梁,乍疑当峭壁。池容澹而古,树意苍然僻。鱼惊尾半红,鸟下衣全碧。斜来岛屿隐,恍若潇湘隔。雨静持残丝,烟消有馀脉。”

如今我们脑海中已然建起了一座辟疆园,池岛林亭、修篁嘉木、斜廊怪石、花木覆水……天然之名胜,造园之韵致,让我们想象翩翩。

@白墙下的花园▲

固然辟疆园已无迹可觅,但仍是让人高兴,因为通过那些仅有的史料,一千个读者心中会建起一千座辟疆园。我们能够在本身建的辟疆园里享受着“池容澹而古,树意苍然僻”的妙境,享受着“闲斟不置罚,闲弈无争劫,闲日不整冠,闲风无用笔”的安适光阴。

次要参考文献:

《世说新语》,做者:南朝宋·刘义庆

《唐诗纪事》,做者:宋·计有功

《全唐诗》,做者:清·彭定求等纂修

《全唐诗话》,做者:宋·尤袤

《吴郡志》,做者:南宋·范成大

《苏州府志》,清代同治年间

《苏州园林的开展汗青与文化内涵研究》,做者:王东健

《苏州园林历代文钞》,编注:王稼句

《江南第一座私人园林园址安在》,做者:孙鹄

《辟疆园觅踪》,做者: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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