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第五十七回,“紫鹃试玉”刚刚完毕,薛阿姨、薛宝钗母女前来潇湘馆,探看生病的黛玉,因为前番“金兰契互剖金兰语”,黛玉、宝钗早已结为闺蜜,言行间多了随意,少了敁敠。
黛玉主动要认薛阿姨当干妈,宝钗一旁听了,忙上前“解劝”,不让相认,黛玉不解,于是延伸出一段笑谈:
宝钗忙道:“认不得的。”黛玉道:“怎么认不得?”宝钗笑问道:“我且问你,我哥哥还没定亲事,为什么反将邢妹妹先说与我兄弟了,是什么事理?”黛玉道:“他不在家,或是属相生日不合错误,所以先说与兄弟了。”宝钗笑道:“非也。我哥哥已经相准了,只等来家就下定了,也没必要提出人来,我刚才说你认不得娘,你细想往。”说着,便和他母亲挤眼儿发笑。——第五十七回
宝钗那番话是何意?为何说完便对着薛阿姨挤眼发笑?
宝钗之语,以薛蝌、邢岫烟的亲事为契机,从端方礼数动身,薛蟠为长兄,薛蝌为弱弟,若是要成亲,天然哥哥成亲在前,弟弟成亲在后。
现在薛蝌已经定下了邢岫烟,可薛蟠的亲事悬而未决,宝钗以此为切进点,告诉黛玉:我哥哥早已相准了成亲对象,比及他商业回来,就预备下定成亲了,若是黛玉认薛阿姨当了娘,岂不恰应了那个位置?
宝钗言毕,黛玉自知被调侃了,走过来笑着要打宝钗,薛阿姨则在一旁打圆场,说邢岫烟不如黛玉,薛蟠尚且配不上岫烟,黛玉如斯品貌,薛蟠若何配得上?三人说说笑笑,相互打趣。
那个情节却对薛宝钗形成了必然的背面影响,以薛蟠之不学无术,每日斗鸡走卒,眠花卧柳的品相,若要黛玉嫁给他,岂不是往玉瓶中塞狗粪?
故而宝钗的话虽是打趣,可对读者稍碰即塌的感情取向而言,不成制止产生了杯弓蛇影的余波,而投向湖面的石子,则是第二十五回的薛蟠初见林黛玉。
第二十五回“魇魔法叔嫂逢五鬼”,贾宝玉、王熙凤中了马道婆的蛊,几乎未曾死往,贾贵寓下大乱,一时间男女之防也顾不得了,一屋子人围着贾宝玉探视,薛蟠在如许的契机下,第一次见到了林黛玉:
他人慌张自没必要讲,独有薛蟠更比诸人忙到非常往:又恐薛阿姨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又恐香菱被人臊皮,因而忙的不胜。忽一眼瞥见了林黛玉风流委婉,已酥倒在那里。——第二十五回
薛蟠第一次见到林黛玉,就被她的美貌所倾倒,原著用的词语很露骨,喊“酥倒”,用来描述薛蟠,实在安妥。
值得重视的是,后来的《红楼梦》程乙本中将此段删往,因为酥倒过分表露,《水浒传》之西门庆初见潘金莲,施耐庵用的也是一个“酥”字,程乙本的修改者可能觉得此段描写不合适用在黛玉身上,于是删往。
可是,以薛蟠的个性,见到林黛玉的边幅,岂能不喜?岂能不思?岂能不觅?
固然《红楼梦》原著中并未明写,但薛蟠必然曾和薛阿姨探听过黛玉,但黛玉深得贾母溺爱,又是荣府公认的宝玉将来老婆,薛蟠纵然有心,只能将一腔心事付诸流水,不再打黛玉的主意。
之所以要举那个例子,是为了贴合第五十七回薛宝钗的打趣,正因为前面有过如许的闹剧,宝钗的打趣才显得有趣。
以薛宝钗、林黛玉此时的关系,开出“你嫁给我哥,给我当嫂子”如许的打趣,其实其实不违和,反而透露出两人关系愈加密切,出格是薛宝钗,她的人设一贯文雅低调,以至被一些论者评为“女夫子”,可却对黛玉开那种打趣,仿佛到了“肯露娇嗔爱始实”的闺蜜境域。
脂砚斋的批语说得很好:宝钗此一戏曲抵通部黛玉之戏宝钗也,又诚恳、又实情、又安然平静、又高雅、又不穿凿、又不牵强,黛玉因识得宝钗前方吐实情,宝钗亦识得黛玉前方肯戏也,此是大关节大章法,非细心看不出。
固然此段批语写在“金兰契”一回(第45回),可用在第五十七回薛宝钗“你给我当嫂子”的打趣中,也实在妥帖,因为各人都晓得,黛玉不成能嫁给薛蟠,薛阿姨、宝钗都是有自知之明的。
或有读者义愤填膺,大骂:马教师,你那是在为薛宝钗辩白、洗白,难保薛宝钗的打趣中有认实成分,其心可诛。
笔者枕臂而笑曰:宝钗没有那么无聊,黛玉也没有那么愚笨,薛家人无意哄骗黛玉,黛玉也不是个傻瓜,能那般随便上当。
且不管他人,单看林黛玉本人,她对薛家所有人都不恶感,此中就包罗那位呆霸王薛蟠,若问证据,且看《红楼梦》第六十七回“见土仪颦卿思故乡”。
薛蟠外出商业回来,带来了几大箱礼品,此中便有姑苏特产,宝钗专门拨出两份,送给黛玉,黛玉见了故土之物,难免动情,要主动前去蘅芜苑觅觅宝钗,听薛蟠一路上的故事:
黛玉说:“你不消在那里混搅了。咱们到宝姐姐那边往罢。”宝玉恨不得黛玉出往散散闷,解了哀思,便道:“宝姐姐送咱们工具,咱们原该谢谢往。”黛玉道:“自家姊妹,那倒没必要。只是到他那边,薛大哥回来了,一定告诉他些南边的奇迹儿,我往听听,只当回了家乡一趟的。”说着,眼圈儿又红了。——第六十七回
好笑近之解读者,认为宝钗送黛玉礼品,乃是别有用心不在酒,明知黛玉睹物悲伤,还有意送两份。
试思:若是薛宝钗给人人都送礼品,唯独不给黛玉,恐怕又要被责耍心计,区别看待黛玉。实可叹“做人难,做薛宝钗更难”。
黛玉见了家乡旧物,固然悲伤,却还主动要往蘅芜苑,听取薛蟠一路上的故事,可见她本人其实不介意此等微芥小事,何以我等读者明明站在天主视角,且有脂砚斋批语加持,却锱铢必较,犯此等“皇帝不急寺人急”的初级错误?实在令人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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