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陈晓卿如此备受青睐呢?
陈晓卿曾表示,他心目中最出色的美食篇章当属汪曾祺先生所著,他赞赏汪老身上融合了学者与医者的独特个性,汪老的文字能将汉字的魅力发挥到极致,既不做作又饱含深意,尽管关于美食的著作并不多,然而篇篇精炼,让人回味无穷,如甘醇佳肴。
在我眼中,陈晓卿亦是如此。
实话说,除了王老的美食散文,我很少去阅读其他人的同类作品,大多数情况下,我感觉美食散文缺乏深度,难以吸引读者的注意力,甚至使人昏昏欲睡。
未曾想,至味在人间这部作品由陈晓卿操刀,却成了一个例外。
不仅是阅读,更是陶醉其中,口舌生津,仿佛置身于美食盛宴,通过他的文字,我才领略到所谓的江湖料理和接地气的菜肴,理解了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珍珠翡翠白玉汤的真谛。
尤其令我感动的是,在他的作品中,不经意间能捕捉到我熟悉的味道记忆。
可能是因为我们同为安徽籍的关系,我总能在陈晓卿的文字中感受到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他描述了安庆的炒米配鸡汤:
选用优质的糯米,浸透后滤干,锅内加入少许麻油,用竹棍翻炒糯米直至米粒微裂,满身金黄,香气四溢,据安庆人说,三颗鸡蛋就能搭配一碗炒米,吃完即走。
虽然我不是安庆人,但我的故乡池州同样有享用炒米和鸡汤的习惯,小时候,父母常为我烹制,多年过去,我以为早已忘记,却不料此刻仅凭这些文字,童年的炒米与鸡汤香味竟已扑面而来。
他笔下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即伏羊汤:
在我十六岁以前,从未真正踏入过‘餐馆’的世界,那年暑假,收到大学录取通知后的我无所事事,便随父亲前往苏州(当时的苏县)参加会议。
或许因为餐食质量欠佳,某日午时,父亲带我走出饭店,来到南关电影院附近一家现已记不清名字的小馆,他让我先找位置坐下,自己则去点单,不久后,一碟馒头和两碗汤摆上了桌,父亲从一个小碗中舀出一勺羊油辣酱,倒入我的碗中,橙黄色的固态物质在汤中缓缓溶解扩散……肉片切得顺着纹理,薄如蝉翼,半透明状漂浮在汤面上。
我小心翼翼地品尝一片,口感紧实且香气浓郁,再尝一口汤,醇厚如奶,清甜无比!那一刻,我惊讶于世上竟有如此美味,那碗汤,那个炎炎夏日,以及我口腔中的热烫水泡,深深烙印在了我的记忆中。”
读到这段文字,我在思索,属于我个人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又是哪一道呢?
我想,应当是父亲做的那只大公 *** 。
儿时特别喜爱这道菜,常常与父亲和姐姐争抢鸡肠,母亲对此颇为不满:“你们三个竟然在这么脏的地方抢着吃?”
毕业后,我怀念那种滋味,却发现无论大小餐馆都无法复制,无奈之下,我只好回家向父亲请教:“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公鸡,外面的餐馆就是烧不出你的味道?”
逐渐我有所领悟,一旦地道食材离开了家乡,原料来源无法保持原有的纯正,这道菜伴随着我最宝贵的童年时光,出现在家里的餐桌之上,其特殊风味自然镌刻在心,自那时起,最纯粹的公鸡之味只存在于父亲手中的烹饪之中。
除了字里行间的强烈共鸣,陈晓卿对于食物的理解同样令人敬佩。
作为著名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的导演,起初我以为他会推荐诸多豪华餐厅和高端食肆,他偏爱的并非殿堂庙宇,而是市井烟火。
在陈晓卿的心目中,更好的味道始终是家的感觉,而美好的滋味往往藏匿于街边,那些看似简陋的店铺之中。
“在我看来,高级酒店里不会有好的早餐,最棒的早餐应该在居民区那些炊烟袅袅的普通小巷中。”
他极少指定哪些餐馆必去品尝,他的美食故事总是与人紧密相连,无论是与父亲共享的伏羊汤,还是张老师 *** 的西瓜酱,抑或是祖母腌制的腊肉,这些都为食物增添了温馨的韵味。
陈晓卿为何如此受人欢迎?我想,沈宏非已经给出了答案:
“饮食之道,文字之间自有气息,每个人的笔端都有自己独特的气息,那是无法模仿的。
陈晓卿的气息,便是地气——不是从土壤中冒出,然后被他弯腰捕获,而是源于内心的深处,经由浓厚的舌头根部,轻柔的舌尖发散,反向深入土地,融入大地,渗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