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六合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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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六合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承平
列子，战国前期思惟家，是老子和庄子之外的又一位道家思惟代表人物，与郑缪公同时。其学本于黄帝老子，主张平静无为。后汉班固《艺文志》“道家”部门录有《列子》八卷。《列子》别名《冲虚经》，（于前450至前375年所撰）是道家重要典籍。汉书《艺文志》著录《列子》八卷，早佚。今本《列子》八卷，从思惟内容和语言利用上看，可能是后人根据古代材料编著的。全书共载民间故事寓言、神话传说等134则，是东晋人张湛所编录补充的，题材普遍，有些颇富教导意义。
原文
仲尼闲居，子贡进侍，而有忧色。子贡不敢问，出告颜回。
颜回援琴而歌。孔子闻之，果召回进，问曰：“若奚独乐？”
回曰：“夫子奚独忧？”
孔子曰：“先言尔志。”
曰：“吾昔闻之夫子曰‘乐天知命故不忧’，回所以乐也。”
孔子愀然有间曰：“有是言哉？汝之意失矣。此吾昔日之言尔，请以今言为正也。汝徒知乐天知命之无忧，未知乐天知命有忧之大也。今告若其实：修一身，任穷达，知往来之非我，亡事变于心虑，尔之所谓乐天知命之无忧也。曩吾修《诗》、《书》，正礼乐，将以治全国，遗下世；非但修一身，治鲁国罢了。而鲁之君臣日失其序，仁义益衰，情性益薄。此道不可一国与昔时，其如全国与下世矣？吾始知《诗》、《书》、礼乐无救于治乱，而未知所以革之之方。此乐天知命者之所忧。固然，吾得之矣。夫乐而知者，非前人之所谓乐知也。无乐蒙昧，是实乐实知；故无所不乐，无所不知，无所不忧，无所不为。《诗》、《书》、礼乐，何弃之有？革之何为？”
颜回北面拜手，曰：“回亦得之矣。”
出告子贡。子贡茫然自失，回家淫思七日，不寝不食，以致骨立。颜回重往喻之，乃反丘门，弦歌诵书，末身不辍。
陈医生聘鲁，偏见叔孙氏。叔孙氏曰：“吾国有圣人。”曰：“非孔丘邪？”曰：“是也。”“何以知其圣乎？”叔孙氏曰：“吾常闻之颜回，曰：‘孔丘能废心而用形。’”陈医生曰：“吾国亦有圣人，子弗知乎？”曰：“圣人孰谓？”曰：“老聃之门生有亢仓子者，得聃之道，能以耳视而目听。”鲁侯闻之大惊，使上卿厚礼而致之。亢仓子应聘而至。鲁侯卑辞请问之。亢仓子曰：“传之者妄。我能视听不消耳目，不克不及易耳目之用。”鲁侯曰：“此增异矣。其道奈何？寡人末愿闻之。”亢仓子曰：“我体合于心，心合于气，气合于神，神合于无。其有介然之有，唯然之音，虽远在八荒之外，近在眉睫之内，来干我者，我必知之。乃不知是我七孔四收之所觉，心腹六躲之所知，其自知罢了矣。”鲁侯大悦。改日以告仲尼，仲尼笑而不答。
商太宰见孔子，曰：“丘圣者欤？”孔子曰：“圣则丘何敢，然则丘博学多识者也。”商太宰曰：“三王圣者欤？”孔子曰：“三王善任智勇者，圣则丘弗知。”曰：“五帝圣者欤？”孔子曰：“五帝善任仁义者，圣则丘弗知。”曰：“三皇圣者欤？”孔子曰：“三皇善任因时者，圣则丘弗知。”商太宰大骇，曰：“然则孰者为圣？”孔子动容有间，曰：“西方之人有圣者焉，不治而稳定，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丘疑其为圣。弗知实为圣欤？实不圣欤？”商太宰嘿然心计曰：“孔丘欺我哉！”
子夏问孔子曰：“颜回之为人奚若？”子曰：“回之仁贤于丘也。”曰：“子贡之为人奚若？”子曰：“赐之辩贤于丘也。”曰：“子路之为人奚若？”子曰：“由之勇贤于丘也。”曰：“子张之为人奚若？”子曰：“师之庄贤于丘也。”子夏避席而问曰：“然则四子者何为事夫子？”曰：“居！吾语汝。夫回能仁而不克不及反，赐能辩而不克不及讷，由能勇而不克不及怯，师能庄而不克不及同。兼四子之有以易吾，吾弗许也。此其所以事吾而不二也。”
子列子既师壶丘子林，友伯昏瞀人，乃居南郭。从之处者，日数而不及。固然，子列子亦微焉。朝朝相与辩，无不闻。而与南郭子连墙二十年，不相谒请；相遇于道，目若不相见者。门之徒役认为子列子与南郭子有敌不疑。
有自楚来者，问子列子曰：“先生与南郭子奚敌？”
子列子曰：“南郭子貌充心虚，耳无闻，目无见，口无言，心蒙昧，形无惕。往将奚为？固然，试与汝偕往。”
阅门生四十人同业。见南郭子，果若欺魄焉，而不成与接。顾视子列子，形神不相偶，而不成与群。南郭子俄而指子列子之门生末行者与言，衎衎然若专曲而在雄者。子列子之徒骇之。反舍，咸有疑色。
子列子曰：“自得者无言，进知者亦无言。用无言为言亦言，蒙昧为知亦知。无言与不言，蒙昧与不知，亦言亦知。亦无所不言，亦无所不知；亦无所言，亦无所知。如斯罢了。汝奚妄骇哉？”
子列子学也，三年之后，心不敢念长短，口不敢言短长，始得老商一眄罢了。五年之后，心更念长短，口更言短长，老商始一解颜而笑。七年之后，从心之所念，更无长短；从口之所言，更无短长，夫子始一引吾并席而坐。九年之后，横心之所念，横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长短短长欤，亦不知彼之长短短长欤，外内进矣。然后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口无差别。心凝形释，骨血都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心之所念，言之所躲。如斯罢了。则理无所隐矣。
初，子列子好游。壶丘子曰：“御寇好游，游何所好？”列子曰：“游之乐所玩无故。人之游也，看其所见；我之游也，看其所变。游乎游乎！未有能辨其游者。”
壶丘子曰：“御寇之游固与人同欤，而曰固与人异欤？凡所见，亦恒见其变。玩彼物之无故，不知我亦无故。务外游，不知务内看。外游者，求备于物；内看者，取足于身。取足于身，游之至也；求备于物，游之不至也。”
于是列子末身不出，自认为不知游。
壶丘子曰：“游其至乎！至游者，不知所适；至看者，不知所眂。物物皆游矣，物物皆看矣，是我之所谓游，是我之所谓看也。故曰：游其至矣乎！游其至矣乎！”
龙叔谓文挚曰：“子之术微矣。吾有疾，子能已乎？”文挚曰：“唯命所听。然先言子所病之证。”
龙叔曰：“吾乡誉不认为荣，国毁不认为辱；得而不喜，失而弗忧；视生如死；视富如贫；视人如豕；视吾如人。处吾之家，如逆旅之舍；看吾之乡，如戎蛮之国。凡此寡疾，爵赏不克不及劝，刑罚不克不及威，盛衰、短长不克不及易，哀乐不克不及移。固不成事国君，交亲朋，御老婆，造仆隶。此奚疾哉？奚方能已之乎？”
文挚乃命龙叔背明而立，文挚自后向明而看之，既而曰：“嘻！吾见子之心矣：方寸之地虚矣。几圣人也！子心六孔畅通，一孔不达。今以圣智为疾者，或由此乎！非吾浅术所能已也。”
无所由而常生者，道也。由生而生，故虽末而不亡，常也。由生而亡，不幸也。有所由而常死者，亦道也。由死而死，故虽未末而自亡者，亦常也。由死而生，幸也。故无用而生谓之道，用道得末谓之常；有所用而死者亦谓之道，用道而得死者亦谓之常。
季梁之死，杨墨看其门而歌。随梧之死，杨墨抚其尸而哭。隶人之生，隶人之死，世人且歌，世人且哭。
目将眇者，先睹秋毫；耳将聋者，先闻蚋飞；口将爽者，先辨淄、渑；鼻将窒者，先觉焦朽；体将僵者，先亟犇佚；心将迷者，先识长短：故物不至者则不反。
郑之圃泽多贤，东里多才。圃泽之役有伯丰子者，行过东里，遇邓析。邓析顾其徒而笑曰：“为若舞彼来者，奚若？”其徒曰：“所愿知也。”
邓析谓伯丰子曰：“汝知养养之义乎？受人养而不克不及自养者，犬豕之类也；养物而物为我用者，人之力也。使汝之徒食而饱，衣而息，执政之功也。长幼群聚而为牢藉庖厨之物，奚异犬豕之类乎？”伯丰子不该。
伯丰子之从者越次而进曰：“医生不闻齐鲁之多机乎？有善治土木者，有善治金革者，有善治声乐者，有善治书数者，有善治军旅者，有善治宗庙者，群才备也。而无相位者，无能相使者。而位之者蒙昧，使之者无能，而知之与能为之使焉。执政者，乃吾之所使，子奚矜焉？”邓析无以应，目其徒而退。
公仪伯以力闻诸侯，堂谿公言之于周宣王，王备礼以聘之。公仪伯至，看形，怯夫也。宣王心惑而疑曰：“女之力何如？”公仪伯曰：“臣之力能折春螽之股，堪秋蝉之翼。”王做色曰：“吾之力能裂犀兕之革，曳九牛之尾，犹憾其弱。女折春螽之股，堪秋蝉之翼，而力闻全国，何也？”
公仪伯长息离席，曰：“善哉王之问也！臣敢以实对。臣之师有商丘子者，力无敌于全国，而六亲不知；以未尝用其力故也。臣以死事之。乃告臣曰：‘人欲见其所不见，视人所不窥；欲得其所不得，修人所不为。故学视者先见舆薪，学听者先闻碰钟。夫有易于内者无难于外。于外无难，故名不出其一家。’今臣之名闻于诸侯，是臣违师之教，显臣之能者也。然则臣之名不以负其力者也，以能用其力者也；不犹愈于负其力者乎？”
中山令郎牟者，魏国之贤令郎也。好与贤人游，不恤国是，而悦赵人公孙龙。乐正子舆之徒笑之。令郎牟曰：“子何笑牟之悦公孙龙也？”子舆曰：“公孙龙之为人也，行无师，学无友，佞给而不中，分布而无家，好怪而妄言。欲惑人之心，屈人之口，与韩檀等肄之。”令郎牟变容曰：“何子状公孙龙之过欤？请闻其实。”
子舆曰：“吾笑龙之诒孔穿，言‘善射者能令后镞中前括，发发相及，矢矢相属；前矢造准而无绝落，后矢之括犹衔弦，视之若一焉。’孔穿骇之。龙曰：‘此未其妙者。逢蒙之门生曰鸿超，怒其妻而怖之。引乌号之弓，綦卫之箭，射其目。矢来注眸子而眶不睫，矢隧地而尘不扬。’是岂智者之言与？”
令郎牟曰：“智者之言固非愚者之所晓。后镞中前括，钧后于前。矢注眸子而眶不睫，尽矢之势也。子何疑焉？”乐正子舆曰：“子，龙之徒，焉得不饰其阙？吾又言其尤者。龙诳魏王曰：‘有意不心。有指不至。有物不尽。有影不移。发引千钧。白马非马。孤犊未尝有母。’其负类反伦，不成胜言也。”令郎牟曰：“子不谕至言而认为尤也，出格在子矣。夫无意则心同。无指则皆至。尽物者常有。影不移者，说在改也。发引千钧，势至等也。白马非马，形名离也。孤犊未尝有母，非孤犊也。”乐正子舆曰：“子以公孙龙之喊皆条也。设令发于馀窍，子亦将承之。”令郎牟默然好久，告退，曰：“请待馀日，更谒子论。”
尧治全国五十年，不知全国治欤，不治欤？不知亿兆之愿戴己欤，不肯戴己欤？参谋摆布，摆布不知。问外朝，外朝不知。问在野，在野不知。尧乃微服游于康衢，闻儿童谣曰：“立我蒸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尧喜问曰：“谁教尔为此言？”童儿曰：“我闻之医生。”问医生。医生曰：“古诗也。”尧还宫，召舜，因禅以全国。舜不辞而受之。
关尹喜曰：“在己无居，形物其箸。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故其道若物者也。物自违道，道不违物。善若道者，亦不消耳，亦不消目，亦不消力，亦不专心。欲若道而用视听形智以求之，弗当矣。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用之弥满六虚，废之莫知其所。亦非有心者所能得远，亦非无心者所能得近。唯默而得之而性成之者得之。知而亡情，能而不为，实知实能也。发蒙昧，何能情？发不克不及，何能为？聚块也，积尘也，虽无为而非理也。”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