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婷：以精致的故事类型求问时代肌理 ——近十年现实向网络文学新态势

本文刊于《文学报》第2559期。

以精致的故事类型求问时代肌理

——近十年现实向收集文学新态势

文/许婷

现在，现实向做品在收集文学中的比重正不竭增加，那当然得益于官方的引导与搀扶，却更是收集文学不竭开展的天然抉择。做为一种群众文化产物，收集文学确实持久以编织幻梦的体例安抚人心，跟着故事类型的演进与做者、读者群体的生长，围绕现实的种种根究也越来越多地被纳进到收集文学的创做之中。人们能够通过网文求爽，也能够在网文中求知、务实。

很多现实向网文，都能在书写现实题材的同时兼顾读者的阅读快感，齐橙的《大国重工》 （2016，起点中文网）与志鸟村的《大医凌然》 （2018，起点中文网）无疑是此中翘楚。《大国重工》借“穿越”设定，让国度严重办手艺员公冯啸辰回到上世纪八十年代，附身为冶金厅的一位暂时工。依靠超前的手艺常识与对将来的先见之明，冯啸辰通过开展冶金、矿山、电力和海工等重工项目，改变汗青，完成工业兴国的抱负，同时实现其小我地位的越升。小说情节开展紧贴汗青，涉及的专业常识详尽缜密。齐橙在结束时，还向读者选举了本身的写做参考书《中国严重手艺配备史话》，并表达“其他手艺文档来自于知网”，本身“一共下载了1086个CAJ文件”。《大医凌然》则是典范的“系统文”。青年练习医生凌然，遭遇天降“医术系统”，通过完成系统发布的医疗使命，凌然不竭获得新的医疗“技能点”，最末生长为顶级外科医生。那部做品中，系统成为小说情节开展的鞭策器，那是一种外设的游戏框架，人物的生长经由“接取/完成使命”的操做得到量化，读者能在阅读中获得不变的晋级快感。然而，小说中的每一次医疗使命，都由细节实在的病院场景及专业的医疗常识构成。志鸟村在创做时参考了大量医学材料，为了处置好小说中的手术场景，更是在病院持久实地看摩外科手术。数月的病院实地摘风，不只极大提拔了《大医凌然》在医疗常识上的专业性，还使得小说对医患关系的根究更具亲身性。

那两部“大”字辈的现实向网文近来顺利出海，成为了第一批被大英藏书楼收录的中国收集文学做品。《大国重工》与《大医凌然》无疑是收集类型小说的集大成者，小说保留了类型典范套路带来的阅读快感，同时熔铸以大量专业硬核常识，展示生活的实在。正如志鸟村所言，做品做到了让“读者在充满阅读快感的故事中开阔视野，领会现实生活。”近两年，现实向网文中呈现了更多别致的妄想设定，但其故事内核则仍是对现实生活的关心。

《六零年代大厂子弟》 （晋江文学城，2021）是一部典型的现实向“年代文”。“年代文”指的是以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为故事布景的小说，那类做品大多出力构造特色的年代气氛，存眷人物的日常生活。《六零年代大厂子弟》利用“穿书”设定展开情节：原军工学校的学生穿越成了小说中不学无术的大厂子弟戴誉，配角加进国有啤酒厂搀扶帮助扫盲、扩销，之后则考进大学，成为一名航天工程师，参与国度水上飞机的研发事业。与《大国重工》比拟，《六零年代大厂子弟》讲述了类似的故事——重返过往，操纵先辈常识与思惟参与国度建立，但“穿书”的设定使得《六零年代大厂子弟》与汗青连结了必然间隔，人物改写的是书中的小我命运而非实在汗青，汗青被处置为值得见证与参与的对象。做者鹿子草擅长以六十年代生活细节营造故事的实在感，粮票布票、大厂食堂、红色布拉吉、老式收音机，那些年代独有的事物被从头编码，为读者搭建起体验集体生活的年代景看。

《六零标致女厂长》 （晋江文学城，2021）同为“穿书”设定的“年代文”。女配角阮瑶穿越至六十年代布景的小说，成了家长里短故事中下场凄凉的副角。面临原书给定的命运，阮瑶抉择出走，远赴边陲成为了一名知青，随后又加进处所妇联，成立女子摘油队，开荒办厂。那本小说的特殊之处在于，做者云吉锦绣并没有将现代常识做为配角的“金手指”，也没有让配角乘上时代转折的东风获得胜利，恰好相反，阮瑶的开展道路完全融进了时代脉络，成为知青、主导开矿均是配角响应国度建立的动作。当然，小说对六十年代生活停止了浪漫化的想象与剪裁，配角的人生过于顺利，好在那只是一场穿书之旅。对读者而言，那场发作在六十年代的报国生长故事足够轻松，在展示边陲建立汗青切面的同时，更为日趋原子化的个别供给了一种将自我嵌进时代与集体中的视角。

三水小草的《枕边有你》 （2019，晋江文学城）与《十六和四十一》 （2020，晋江文学城）则是两部聚焦家庭生活的“互穿文”。“互穿”，即人物互换身体，那一设定通过突破自我与他者间的边界，使交换两边获得了审阅相互的新视角，身份错位带来的种种窘境也极大加强了小说的兴趣性。

《枕边有你》中，一对夫妻不测交换身体，家庭主妇余笑替夫出征职场，逐渐深思本身的社会价值；精英丈夫褚年则受困家中，通过男性目光从头审阅女性遭受的各类或隐或显的束缚。小说情节唤应了近年来围绕性此外种种社会讨论，其对实在婚姻生活的深描，亦使做品从一寡讲述甜美恋爱的言情小说里脱颖而出，成为很多读者的“婚恋启蒙做”。《十六和四十一》讲述的则是单亲母女的交换故事。差别代际女性的日常生活被重组为母亲何雨与女儿何默默的探险之旅，何默默意识到“母亲”身份对何雨的限造，何雨也发现了“完美小孩”背后的强烈不平安感。三水小草还在小说中加进了性骚扰、家暴等唤应社会热门话题的情节，以母女间的看念碰碰完成对现实问题的多视角分析。阅读那两部做品对读者而言绝非松快的地道消闲。借助互穿设定，小说将各类构造性窘境展现在人前，虽然配角最末都实现了彼此理解，但那些窘境仍然存在。欢笑和冲动之余，做品留给读者更多的对现实社会的根究。

2022年岁首年月爆火的网剧《初步》，在各大社交平台引起了大量围绕社会热点事务的讨论与深思。剧集改编自祈求君的同名小说《初步》（2019，晋江文学城），讲述了一个“时间轮回”中的解谜求生故事。肖鹤云与李诗情遭遇公交车爆炸事务，两人灭亡后却回到了爆炸发作的十几分钟前，他们需要在那段时间内，发现凶手，阻遏爆炸发作。肖、李二人一共履历了25次时间轮回，才找出本相：爆炸案背后是四年前一路交通变乱引发的互联网言论暴力。

改编自同名小说的网剧《初步》剧照

“时间轮回”是妄想类做品中的常见设定，《土拨鼠之日》《源代码》都是耳熟能详的典范做品。日本文学评论家东浩纪在阐发小说《All You Need Is Love》时指出，“时间轮回”是一种与游戏体味密切相关的叙事安装，它与两类游戏行为相通：一是肉搏类游戏，玩家通过不竭新生进步游戏操做；二是冒险类游戏，玩家在无限读档的轮回中觅觅隐躲线索。 （东浩纪著，黄锦容译，《游戏性写实主义的降生：动物化的后现代2》）《初步》的爆红与那种游戏体味密不成分。读者经由肖、李的视角，间接代进爆炸案的解谜角色，每一次的轮回就是一次游戏闯关。做品最后的吸引力正源自那种游戏快感。不外，跟着谜底的揭露，《初步》的人文内核末于显露在读者面前——公交车上，拆载着的是通俗人的百味人生，乘客们的故事唤应着各类现实矛盾，如底层生活、代际抵触、收集暴力等等。《初步》借助“时间轮回”，将对社会现实的照顾编进解谜故事。小说的最初，配角跳出轮回，阻遏了爆炸案的发作，但做为暗线存在的言论旧案却没有批改的可能。那一潜躲的比照让读者不能不诘问，在没有“时间轮回”的现实世界里，人们应当若何看待信息的大水及其间细小的小我。

“无限流”小说《NPC能有什么坏心眼呢[无限]》 （2021，晋江文学城）与《初步》类似，同样以解密故事折射现实。“无限流”是现下最为热门的网文类型，配角进进神异“轮回空间”，前去片子、游戏、动漫和小说的副本世界完成使命，由此获得超凡力量，但轮回永无尽头。 （邵燕君、王玉玊 编，《破壁书：收集文化关键词》）《NPC能有什么坏心眼呢[无限]》讲述了副本NPC宁鸽醒觉自我意识，在各个副本世界中探觅轮回本相的故事。“无限流”做品中，角色履历的副本大多源于时髦文化中的典范做品，做者九阶幻方沿用了那一形式，同时又将大量现实话题加进此中，如副本《麦子》讨论“内卷”，《珍馐》则回应“政治准确”。读者在遨游妄想世界时赶上转写自现实生活的桥段，不由会心一笑，配角宁鸽及其同伴对那些难题的回应，亦引起读者在小说评论区的热闹讨论。

4月7日，中国社会科学院发布的《2021中国收集文学开展研究陈述》指出：中国收集文学已成为群众创做、全民阅读的“中国故事”

在上述做品之外，还有一批并未利用妄想设定的现实向佳做。对现实生活的详尽看察与深入根究，构成了那些做品的情节筋骨，精致的故事构造则使读者在不竭反转中获得思维上的快感。南山的《觅觅金福实》 （豆瓣阅读，2021）是一本女性悬疑小说。中年妇女金福实夜班路上遭遇夺劫，仓皇起头了一场流亡之旅。流亡途中，金福实碰着了各色流离于支流社会外的底层人物，守山人、拾荒者、独眼少女等等，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系列社会案件。做者对底层生活的描写是极精微的，一顿饭、一个手势，都承载有丰富的信息。

案中案的故事构造与多线并行的叙事手法，让小说极具可读性，金福实的目光则饱含做者对现实的人文关心。虽然那是一部悬疑推理做品，读者却在评论区慨叹，金福实那种“通俗的再不克不及通俗的妇女”，是“几中年女性的缩影”，流离故事展现出的，则是无数个“通俗人被生活和时间大水裹挟而不能不跌跌碰碰向前走”的缩影。

扶他柠檬茶的《爱呀河迷案录》 （2020，新浪微博）同样是一部围绕案件展开的做品。小说由十六个独立短篇故事与一个中篇故事构成，讲述了爱呀河小区里发作的各类离奇案件。假设说《觅觅金福实》是一串案件连缀出的人生线，那么《爱呀河迷岸录》即是一块块新闻热点构成的社会拼图。《爱呀河迷案录》的故事形态与微博那一创做平台有着密切联络。每一个案件几乎都是多个“小事”堆叠而成的悲剧，那些“小事”则大多取材自微博热搜榜单上的实在故事。以案件《铜》为例，故事以奶奶阿铜走失为核心，逐渐表露落发庭养老抵触、白叟被迫曲播问题以及妇女拐卖事务。多个言论热点纠缠在一路，以合理却魔幻的体例推表演最末悲剧。借助微博的社交属性，读者还会在小说博文评论及转发区内对“案件”停止“现实”解读，枚举相关的实在事务。由此，《爱呀河迷案录》成为了一个开放的文本，读者的创做与集体情感被一齐纳进故事，小说由此展现出多条理的现实向度。

人类学研究往往遵照从个案到普及的途径。当下浩瀚收集文学做者则相反，遴选出群众普及存眷的社会话题，压缩合成为细小却极端的复杂个案，在做者与读者配合的创做根究和阅读互动中，不竭诘问，不向故事，但向现实。

编纂：柳嘉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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